“罢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会如实转告叶玉的。”说完师父从怀里掏出一个陶土小人儿,放在了摆放祭品的供桌上,朝眼前的陶土像弯腰郑重地行了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吧,贫道道行微薄,实在爱莫能助。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叶大侠也是修道之人,自然知道其中的意思。这陶土小人是一种拘魂术,可以将人的灵魂拘禁在其中片刻钟,不出一炷香时间生魂离开肉身太久便会烟消云散。这原本是夺人性命的术法,但现如今却是了却自己的遗愿的唯一办法。自己这副样子四肢被人砍去装进这陶土像里,口不能言,嘴里的牙齿舌头早被人尽数拔走。只能将魂魄自愿被拘禁在小人身上,诉说今生遗愿,彻底结束痛苦轮回转世。
我能明显感受到叶大侠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深深的看了师父一眼,不一会眼里的光便暗淡下去。
不出一会,桌子的小人动了动,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虽然只有拳头大小,却还算灵活,小人朝着师父行了个礼。跳下桌子走到叶玉前,用手摸了摸叶玉的额头后,环顾了下四周,便径直向着一处正放着纸笔的桌案走去。
看来叶大侠也是放不下叶玉这个妹妹。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回村也会被龟公找麻烦。难道师父要带叶玉一起走吗?可之前那歹人不是还说叶玉有个情郎还在村里,她能答应撇下情郎一走了之吗。
陶土小人此时已经跳上了桌案,双手抱起笔在桌上写着什么。叶大侠知道自己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要抓紧把想说的话都写下来,也算是对这个世界做一个好好的告别。
这些年他也想通了很多事情。他不怪叶梅为一己私利坑害自己,也早已放下了自己亲妹妹的死。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爱人,清清,和眼前这个妹妹,叶玉。
十几年前,叶大侠学成后拜别师门。临走前他的老师父赐了他一个顺字,那会他还不明白老师父的用心。从旭阳山上离开几经波折,终于回到兀城老家。自从年幼时离家已经许多年没回去看看了,家里还有个妹妹在等着自己。
可等他到了兀城的家中,却被父亲告知自己的妹妹早在半年前收拾行李,说是去旭阳山寻自己去了,至今杳无音信。
此后叶大侠走上了十几年的寻人之旅,围着兀城方圆几里,十里,百里都找遍了。仍旧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直到后来他乘船要回兀城,船行到黑水河上,无意听到船夫说几年前曾在镇子上见过一女子与自己八分相似。大侠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了镇子上,几年工夫下来仍旧是一无所获。
一日,他在河边洗手时,偶然发觉水中倒影的男子已经不知不觉中早无了少年的风采,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脏乱拧巴的络腮胡,皱纹早已爬上了少年的眼角。他一个人杵在河边很久很久,直到太阳下山了,黄昏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遮盖住身后的渐渐稀疏人流。
叶大侠转身走向一店家,借了把短刀,用刀剃了胡子,洗净了脸,谢过店家留了一两银子便转身离去。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娶妻生子,安居乐业的那一天。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一个人,直到他遇到了清清,小梅还有小玉。多年来叶大侠第一次有了安家的念头。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是得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寻个落脚地了。
不久后叶大侠便和村里一个叫做清清姑娘决定结婚了。没成想就在新婚大夜里,刚认得老丈人亲口说出了自己年轻时候做的一起腌臜事,叶大侠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位老丈人恐怕也是个地痞流氓之类,自己多年来除恶扬善,到头来自家屋檐下朝夕相处的憨厚老汉,竟然也是个奸恶之徒。
正当叶大侠心神未定,不知自己是该将人就此拿下,还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万万做不到睁眼看不见,不能因为是自己的老丈人,就让他安然躲过惩罚。就算拿下,也要等到自己与清清完婚后,毕竟是清清的生父,还需要跟清清知会一声。可老丈人的下一句让他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她还叫着季哥哥呢。。。。。。说什么兀城的季哥哥会救她。。。是不是她的小情郎。。。。”
季哥哥。。。。
兀城
此刻叶大侠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叶大侠他的名字就叫做叶季。
老丈人口中的那个女子,就是他的亲妹妹。
此时天还刚蒙蒙亮,河边默然伫立着一个人,正是叶季。此时的他已经是万念俱灰。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祸他也知道,清清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此时他也累了,不想再到处漂泊了。
从自己下山的那一天,意气风发。
妹妹丢了,父亲死了,现在妻子也没了。
自己的一生总是为了一个人,丢了另一个。这个拿起来,那个又失去了。
此刻河边只有一个孤单的男人,看着黑乎乎的河面久久不语。远处的孤灯还在船头轻轻摇曳着,就像一个个悄然离去的生命,消失在远方的大雾里。
这时他突然想起临走前老师父赐给自己的那个顺字,笑了笑将手里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抹。
师父,您说的对。这世间无外乎一个顺字,鸟儿顺着天,鱼儿顺着水,人顺着理。天底下这茫茫人海就是一条条小溪流,顺着自己的道理活在高山,涧底,山谷最终汇入大海。自己就是一条逆流而上的小船,最终都会被吞没在茫茫风雨中。
叶季以为自己荒唐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然后并没有。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一个破旧的寺庙里,头顶上的房瓦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夜里刺骨的冷风刮得人脸生疼。眼前还有一个巨大的陶土罐子,像是装酒用的。只是这陶土罐子上面还放着一个诡异的人头,光秃秃的头顶上还剩着几根仅存的毛发耷拉着,只是这五官怎么看着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