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篱抬头看了一眼疼得挤眉弄眼的楚昱,虽说年少成名,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不由轻轻摇头一笑,动作轻柔地一边替他包扎一边道:“一定恨痛吧?楚公子稍微忍耐一下,我尽量轻一些。”
楚昱心头猛然一阵酸涩,双眼便瞬间湿润,忍着疼苦笑道:“让二公子见笑了。”
从前的他好歹也是征战沙场的人,什么样的伤没受过,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可那时的自己为着心中一口气,即便爹不疼娘不爱也倔强地挺过来了,从没在军营里掉过一滴泪,不想今日慕篱一句不着痕迹的关系却让他瞬间溃不成军。
感觉情绪将要失控,他赶忙收束心神,将眼泪憋了回去。
慕篱听出了楚昱话中的异样,抬头看到了楚昱盈泪的笑脸,也莫名为这少年感到心疼。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你受伤卧病时,越是无人关心就越是要强,什么苦什么罪都能自己咽下,反而是有人嘘寒问暖时,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切都能让你强撑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过了一会儿,慕篱终于处理好了,抬头对楚昱道:“好了,我暂时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待出去之后,还请楚公子尽快去找大夫看看,否则伤口感染恶化了可就不好了。”
楚昱仿佛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被人这样关心的感觉了,心头汹涌的酸涩令他才刚平复的眼睛又朦胧了一些,他又赶忙克制了一下,对慕篱拱手道:“多谢二公子。”
慕篱轻轻摇头,表示不用谢。
第111章少年依旧(下)
“楚昱突然来访,会令二公子生疑也无可厚非,但请二公子相信我的诚意。原本我已厌倦这一切,做好了从此远离京城归隐的打算,今日惊闻大梁生变,我这才慌忙赶回来,因为我曾欠一人一个大恩,此恩若不还,我便无法安心离去,还望二公子成全。”经过一场虚惊,楚昱这才说回正题。
慕篱再次为这个经历了如此多的风霜却仍秉性纯良、赤心不改的少年感动不已,有感而发道:“月夫人若泉下有知,看到楚公子如今的模样,想必也会感到欣慰的。”
楚昱意外看向慕篱,感动溢于心间。他理解为慕篱此话说的是不再执着于复仇、决意好好活下去的他才是母亲想看到的,也感受到慕篱这话还包含了对母亲之遭遇的惋惜与同情。
楚昱含笑揖道:“多谢。”
慕篱亦含笑温柔回礼。楚昱虽然脸上依然笑着,但慕篱却看到了他深藏在眼底的悲伤,让他不由地就想要安抚这个少年受伤的心灵,给他撑起一把遮风挡雨的伞。
楚昱却是很快便将悲伤收起,再上下瞅瞅慕篱,突然打趣道:“哎,看来坊间传闻果然不可尽信哪!”
慕篱知道楚昱指的是坊间那些谣传,笑答:“彼此彼此。今日一见楚公子风采,似乎也与外间传闻不尽相同。”
说这话的人目光坚而不锐,柔中有韧,言辞虽温和,但却隐含一股不容动摇又引人入胜的魔力。
楚昱笑问:“哦?怎么个不相同法?”
慕篱也将楚昱重新打量一眼,而后温柔一笑道:“如此一看,楚公子似乎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哈哈哈!”
楚昱听后非但不怒,反而放声大笑。回顾过往,从无人敢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不想这个初次相见的少年竟能当面直言不讳,真叫他意外不已,也欣喜不已。
“二公子真是性情中人,我喜欢!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慕篱唇角微扬:“能得楚公子为友,是慕篱之幸,但跟我交朋友,怕是楚公子要当心了,我最近似乎运气不佳,眼下还身陷囹圄,随时都可能有杀身之祸,跟我扯上关系,只怕楚公子也会沾染尘劫呢。”
楚昱闻言内心深受触动。慕篱这话虽是开玩笑的口吻,可其中透露出的关切与担忧却半分不假,怎不叫人心疼怜惜呢?
“逢有缘人,结有缘谊,行有缘事,乐哉快哉!缘既已至,劫又何惧?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二公子认为呢?”
慕篱浅笑揖道:“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承蒙楚兄不弃,那慕篱便却之不恭了。”
“哈哈哈!太好了!不知二公子年庚几何,我是天启元年正月初八生的。”
“篱生于昌盛四年腊月初八,将将好大楚兄一个月。”
“啊?我还以为你一定比我小呢,没想到竟然比我还大一个月啊”
慕篱含笑默默看着楚昱,与当年的“亡国孤煞”同一天的生辰吗?该说是天意如此还是造化弄人呢?一想到他的身世,慕篱再次为他感到心疼,但愿这个阳光开朗的少年最终不会落得和小皇孙一样悲惨的结局。
在慕篱兀自思虑的当口,楚昱已经转换过了心情:“也罢,反正大一两个月没什么差别,总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待此劫过后,咱们定要痛饮一番,不醉不休!哈哈哈!”
楚昱打从心底还是觉得慕谦不会有什么危险,眼下慕家的牢狱之灾也不过是暂时的。
慕篱面上仍挂着温柔宁静的笑,待此劫过后吗?呵……
“一言为定。”
“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可有什么未尽之事或者未了之愿了吧?”
楚昱静静等着慕篱的答案,他甚至都已经在脑子里盘算,如果慕篱提出要他帮忙救出慕家的人,那他要如何说服那两个人,因为他很清楚,将慕氏一门下狱的人虽是少帝,但背后推动这一切的必定是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