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要面临这样的拷问,喉咙如被鱼刺梗着。
战长林目光炯炯,不放过他。
副将斟酌道:“先前僧人装束,佛珠是点睛之笔,如今……胡人装束,耳珰最引人注目,总之……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战长林原以为他会很肯定地说现在更动人,闻言多少有些失望,听他提及耳珰引人注目,便又伸手摸了摸。
“嘶……”战长林皱眉。
副将紧张:“还疼吗?”
战长林放下手:“没有。”
说罢,终于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目光转回窗外,接着欣赏大街风光去了。
这是离开肃王府后,战长林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再次游长安大街,或许是离开的时间有点长,也或许是叛军攻城的缘故,眼前的长安城总给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不少熟悉的铺面都换了招牌,有些铺面太大,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下家的,便干脆封锁着门,也不知主人家是逃到了何方。
战长林记得眼前这条大街上有三家挨在一块的糕点铺,一家主推桂花糕,一家主推茯苓糕,另一家的招牌则是黑芝麻糕。每日快到饭点时,这三家糕点铺前就排着老长的队,有些客人既想买桂花糕,又想买茯苓糕,甚至还想买黑芝麻糕,就要领着妻儿一块来排。
战长林记得十四岁那年,有一回跟居云岫闹别扭,俩人谁也不肯先投降,便站在这条大街上干瞪眼,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走到街对面的三家店铺前一口气排了三次长队,买回三袋新鲜出炉的糕点,这才换回她一笑。
他还记得她笑起来的时候,吃的是黑芝麻糕。
可是现在,黑芝麻糕、茯苓糕、桂花糕……统统都没有了,三家店铺没一家幸存,外面两家门上落着积灰的锁,中间换成了一家新开张的酒铺。
“长安城变化挺大。”
半晌后,战长林忍不住感慨,副将以前也是长安人,闻言也有同感,道:“咱们进城前,城里的权贵跑了大半,有些老百姓消息快,能跑的,也就携家带口地跑了。倒是最近有不少外乡人跑到长安城里来做生意,毕竟大批的铺面待租,租金跟以前比便宜了许多倍,加上副帅治军有方,老百姓提起咱们都喊军‘军爷’,可没一个喊‘叛军’的。”
他讲的是实情,他们这拨人虽然被朝廷喊叛军,但没有对老百姓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还减轻了他们的商税、粮税,所以最近从外地入京的人越来越多。
战长林没应声,一双眼盯着窗外的那家酒铺,突然道:“等会儿。”
副将一怔。
马车还在前行,战长林再次道:“停车!”
副将忙吩咐车夫停车,目光顺着战长林的视线朝车窗外望去,只见对面酒肆里,一对夫妇正热络地给客人打酒。
这对夫妇十分年轻,男的最多二十四五,方脸直鼻,气质冷毅,但微笑时给人很可靠的忠厚感。
至于那女子,虽然是布裙荆钗,不施粉黛,然而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尤其那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似敛着一切风华。
从模样,到神情,都简直跟大名鼎鼎的长乐郡主一模一样!
副将愕然道:“副帅,这女子……”
战长林定睛不语。
二人正震惊地望着,便在这时,沽酒的客人落下钱袋,拿着酒囊掉头走了,女子最先发现,忙拿着钱袋追上去,走出柜面后,露出高隆的孕肚。
男人紧跟着从后追来,揽住她后,拿过她手里的钱袋,替她去追那客人。
她扶着孕肚,望着男人的背影,嫣然一笑。
车里,战长林毅然道:“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