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德基的老妈憨厚老,一生屈曲于他父亲之下,除了吃喝没有任何诉求。看到儿子被打得头破血流,她闷着头一句话不说。想来这要算家庭暴力了,可那时,人们连律师是用来吃的还是用来掏粪的都不知道。
事实是,当时我们四个人一起冲上去痛殴了颐指气使的张兵一顿,把他流出来的鼻涕变成了红色。
每当我们干坏事,比如偷地主婆家的桃子或者用火炮去炸叶寡妇的茅坑被当场抓获,尹德基一定挺身而出担下全责,绝对的劳动模范。在四个人的圈子里,他习惯性地充当了黑锅王子的角色。
而我,由于德智体全面展,年年被学校评为三好学生,每次都**地在大人面前装出一副文绉绉的文艺小清新模样,被他们夸得呱呱叫。
耿浩则是一个级前卫酷毙的洗剪吹,不爱说话,一说话一定冷言冷语能结冰的那种。他在F4里是低调而奢华的存在。
他的父亲在镇初中教美术,母亲生他时大出血不幸离世,父亲没有再续。其父长着邋遢的络腮胡,不喝酒时一切正常,喝点马尿后立马开启狂躁模式,经常殴打耿浩。
那时他父亲给我们上课,在黑板上悉悉索索乱搞几下,画出一幅风景画,让我们临摹。自己坐在讲台上,挽起裤腿将两条飞毛腿搭在讲桌上呼呼大睡。睡醒后就下课了。
小镇上留长的男生只有耿浩一个人,他跑起来头乱飘,像武侠片里面放荡不羁的大侠。他喜欢绘画,应该说对绘画深入骨髓的迷恋。
小镇东头的男厕所的蹲位后面的墙壁上,屎尿纸上,布满了他画的《格尔尼卡》《向日葵》之类的世界名画,而且都是他用仙人掌刺破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墙壁上画出来的。
我一直没想通,这厮的血怎么那么多。
每次看到卢泽汓,都会联想到《西游记》里面的妖精调戏唐僧的画面:哟呵,小帅哥,细皮嫩肉的。
那年镇上来了个道士,说:“泽汓泽汓,水中求生,这娃儿这辈子会很累啊。”老道建议卢泽汓的爷爷给孙子改个名儿,他爷爷没答应,放了个屁把道士轰走了。
卢泽汓体型比我们小一号,我们把他当成弟弟看待。
F4里面,一般由我主导各项活动,尹德基和耿浩附和,卢泽汓负责跟班,整天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后面玩得不亦乐乎。
卢泽汓父母早亡,从小跟着爷爷长大,每次我们有战利品都会多照顾他。
他的曾祖父是镇上唯一一个9o后,当然是19世纪的9o后。这老头儿是个大寿星,在镇上赫赫有名,可惜腿脚不灵瘫痪在床,由卢泽汓的爷爷24小时不离身护理。
有人说他家的男人病硬,女人嫁进去要被克死。
他的曾祖父还差两天满一百岁时不争气地咽了气,此后,卢泽汓跟他爷爷卢大爷相依为命。
卢大爷喜欢笑,一见人叫他“卢大爷”便哈哈大笑,漏出整齐的牙齿犹如在做牙膏广告,让人也忍不住跟着笑。
胖子张兵长得极像娃哈哈包装瓶上那小屁孩,我怀疑他父母在造人时正喝着娃哈哈。
他爸是个煤老板,尽管我不愿意承认老故事里的地主富豪一个二个都方头大耳的事实,但我的主观意愿无法改变客观事实,这个要命的事实就是张兵一家确实都像老故事里面的那样长得圆滚滚的,一霍比特人家族。
这一家子走在街上,远远看去好比一堆肉球滚过来了,非常滑稽。平时这家人仗着有钱,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贫苦大众。
所以,张兵在我们眼中活在另外一个世界,我们已经预感到,这个两个世界冲破在所难免。
张兵要吃肯德基而被我们群殴只是一个导火线,促成了F4揍他一顿的事实。尼采说:“与魔鬼搏斗的人要小心自己在搏斗中也变成魔鬼。当阁下往深渊里看时,深渊也在注视着阁下。”
揍完张兵后我们陷入了关于命运与哲学的深度思考,我们也要去BJ,看天安门,吃肯德基,但我们去完BJ后绝对不能像张兵那样骄横霸道。
去趟BJ也没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我们打得鼻青脸肿。但是,BJ在我们心中变得更加神圣无比。
当时镇上无闭路电视,家家户户用天线,那种如同风筝骨架的天线,天气稍微差一点便收不到信号。
只能收到三个电视台:地方台、中央一台、没有声音的中央一台。我们每天都看着BJ的消息,无比向往。于是,就有了四个人在河边的山盟海誓。
那是我们第一次喝血酒,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血酒的味道真他妈的呛人。酒是尹德基偷来出来的,晚上回家自然又被他老爹狂扁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