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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1页)

容若写了很多月夜怀人之作。此词据载应作于康熙十六年前,属于容若早年的作品,柔情婉转,语辞轻倩,似丽人姿容初展,风神微露。当时容若词中即显出好用明月梨花的等清冷意象偏爱,直至后来迭遭变故,明月梨花的意象更多,蕴意也更繁复。

回忆里,在花径泄露春光,枕头都留有余香的美好日子里,与伊人在黄昏时见面,絮语温馨情意绵绵。清初满族上进的贵族子弟,每日晨昏定省弓马骑射,汉文满文蒙文都要学。一天的功课安排很紧。惟有黄昏时分才有空闲,这也是为什么容若词中屡屡出现黄昏夕阳的字眼,除了《采桑子》里有“月度银墙”之语,《落花时》又写:“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可知容若与伊人相会也多在晚间。

“刬地东风,彻夜梨花瘦。”写与伊人分别后,如今夜间的景况。东风彻夜无息,吹落一地梨花。一夜过尽后再看满树梨花竟似瘦减不少。此处明是写花,暗在写人,指经历风波后伊人的消瘦飘零。“刬地”是尽是是意思。谓风全无停息,吹落一地梨花。一夜过尽后看起来满树梨花竟似瘦减不少。此句一般刻本做“刬地梨花,彻夜东风瘦。”据《草堂嗣响》考证,应为“刬地东风,彻夜梨花瘦。”我觉得词意更切,故从此说。

如今夜色沉凉,月光照在院中的红豆蔻上,那红豆蔻无忧无虑开的正盛,让人触景伤情。远处萧声微动,触动情肠。这个月下独立花径的人,从他鼻子到眉间有一种伤心流出来。遗憾是因为——他留不住,生命里最想抓紧的美好。情感毕竟不同于花开花谢循时轮回的植物,感情这东西,一旦错过了花期,就很难再有第二季。

容若以反问“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结句,清丽而沧桑。断肠明月照梨花。容若心田苍白,清冷如雪。显然是因为:“月似当时,人已不似当时。”这一句后来容若词中频出,竟是一语成谶。《饮水词》中同样写月还有一阕《点绛唇》,一样很经典。

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庚郎未老,何事伤心早?

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空房悄,乌啼欲晓,又下西楼了。

这也是容若在静夜静月之下思人之作,短小却简洁深长。从功底上看已远胜早年,言辞清淡,意境恰如这词里那句:“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带出的意境:冷冷清辉,清清素壁,窗前竹影横斜,深浅摇曳,似人有无尽心事。

下弦指农历每月二十三前后的月亮。初弦,即上弦。指农历每月初八前后的月亮。蛾眉是蚕蛾的触须,弯曲细长,以比喻女子的眉毛,此处借指月亮。

蛾眉之说源自《诗经…硕人》《硕人》是颂庄姜的美。对女子容貌姿态的描写到达了极至。其中第二章“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极具新创力,被人许为“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其右,是为绝唱。”当中某些词语更成为后世文人形容美女的的专用词。后世诗词歌赋热衷与对这首诗的借鉴和模仿,已经到了流于陈词滥调的地步。

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亦只是失意在作祟。初弦圆满下弦缺的是月,又何尝不是人?才开始的时候,落地的婴孩,人生如饱满花蕾,有无限期许未被破坏。然后渐渐地,绽开了,老去了,最初的单纯美好也遗失了。

容若二十三岁丧妻,故长以庚信自比。伤心人看到的景物总别有一番凄清不足,其实自然之物并没有承载繁复内容,所现意念只是情绪的投射面。天地间的时光流转,万物的无情相对其实是一样的,阴晴圆缺,人并没有特权被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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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

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

笺书直恁无凭据,休说相思。劝伊好向红窗醉,须莫及,落花时。

【落花时vs很却休】

容若的《落花时》就是写夕阳西下时一对恋人相会时既相亲又娇嗔的约会。那是百年前,约会难得。伊人从楼上被人唤出,下得楼来与人相亲。忽然,她又“回头忍笑阶前立”,一言不发,叫人摸不着头脑。接着道破原因她嗔怪情人信中相约,却失约,故假意娇嗔说,书信中的期约竟如此不足凭信, 你误期爽约。请你不必再说对我的相思了。然后大约是看见情人慌乱着急,自己心下又不忍,以俏皮的口吻转口来抚慰情人珍重春光好沉醉,不要因为犹豫而耽误了两人相处的好时光。言语间隐有“有花堪折直须折”的雅骚之意,含情女子的曲款心事,不言而喻。

写二人相会,容若却独从女子落笔,写的情致活泼,数十字之间将伊人的形貌神情,心波暗涌,情人间且亲且嗔的复杂心态写得清透,读来维妙维俏。“直惩”是民间口语竟然如此的意思。《水浒传》里那些粗汉子恁来恁去,一会儿又直娘贼的骂咧咧。我小时候在书上读到这些口语词就觉得辛辣,又迫切又欢喜。好象把那四平八稳的文章打翻了去,却又隐隐觉得不习惯,好象说了粗话一样不安和刺激。

这阕《落花时》虽写情人幽会,细致入骨。周身春光亦仿佛流转不定,眉目相时却只见缱绻未露轻薄。风流蕴籍处颇有北宋小令遗风,言辞殊丽,一似月照清荷。珍重而亲昵,这是容若风骨心境高于一般市井词人的地方。这阕《落花时》中的女子易叫人想起《于中好…背立盈盈故作羞》——

背立盈盈故作羞,手挼梅蕊打肩头。欲将离恨寻郎说,待得郎归恨却休。

云澹澹,水悠悠,一声横笛锁空楼。何时共泛春溪月,断岸垂杨一叶舟。

这首小令也是借女子的形象和心态抒写“离恨”的,全用百描,不假雕饰,极朴素,极清丽,几类小曲。上阕追忆往日的幽会,刻画女子娇嗔佯羞的形象,酷似李煜词《一斛珠》“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所描绘的情景。下阕写眼见耳闻之景,伴和着耳畔的笛声,笛声萦绕在空寂的楼阁中,仿佛凝滞在楼中。环境的冷寂更烘托出心灵的的凄苦。结句虚笔出之,效果惊艳。勾画了一幅月夜春溪泛舟的美妙的图画,以此揭示词中女子的心愿,进一步抒发了离恨。

欲将离恨寻郎说,待得郎归恨却休。用语精准,情意缱绻,对离人心态把握非常真实到位。我离愁,离恨,春草般衍生。原是为你这个人而起。你回来了。我的恨就谢了!

容若词风艳雅,格调清标,此篇同样可为明证。同是写女子情态,容若话“手挼梅蕊打肩头”似喜似嗔,十分静雅,虽然是化自王次回,但王次回则云“大将瓜子到肩头”,几类村妇妓女。不仅轻狎,而且低俗,境界高下立判。这不是王次回功力不如容若,而是词人对女子的心态理解不尽相同,词品遂有高下之别。

词品同境界,其实是词人与人与物与事贴近和尊重的程度。端然亲切——是品断诗词高下的重要标准。

在我心里,《落花时》和《于中好》里的两个女子是一个人。“回头忍笑阶前立”和“背立盈盈故作羞”情态相似;“劝伊好向红窗醉”和“待得郎归恨却休”心态也相似。中国古典诗词里的思妇,离人都像皮影戏里的人一样,晃晃悠悠,模模糊糊。不一样的身份下,有一样黯然思归的灵魂。

相思不绝……洇了千年。

琵琶仙 中秋(1)

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只影而今,那堪重对,旧时明月。

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

【了如雪】

最早看到这阕词是在一个朋友非常时尚化的博客上,暗色的底子衬着字,很是生色。那一种冲撞的气味,像茉莉盛开在黑色黎明前,芳香洁净。也因此让我有感,诗词的生命如此多原化,不见得只是深藏在木匣子里的古董字画。只要当的起那份贵重,将它挂在厅堂艳丽张扬又有什么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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