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并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不在乎,又或者是他根本不用在乎。
沈祈灵心中一个念头千回百转:奥幕他真的只是个船医吗?还是说他同自己一样有着不一般的身份,就像小说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无间道一样,是替人办黑事的?又或是他被人买通了,在协助旁人办黑事?
疑惑如浓密阴云般重重压在她心头,叫她喘不过气。
医疗仓内也不安全,沈祈灵这才发现它早已被奥幕控制,机械手在奥幕一开始输入的一连串命令代码的指挥下朝她气势汹汹地袭来,泛着银光的指尖从医疗仓顶部捻下两片黑色漏网状贴片,贴片上连接的电线通向医疗仓内部,黑色漏网上闪着电流火花。
沈祈灵咽了咽口水,她似乎已经能够猜到机械手接下来的行动了,想要稍稍后退却被身后的机械手死死抵住。她无处可退,只能任由闪着电花的贴片沾粘到自己的太阳穴两侧。
一瞬间,溺水般的窒息感伴随着麻人的电流窜满全身,她的眼前迅速蒙上一层黑暗,耳朵蒙蒙作响,四肢僵硬到无法挪移的地步。
在彻底失去视力之前沈祈灵仿佛看到奥幕嘴巴开合着,像是在同她交代着什么,只是她读不懂唇语。而后她便失去了意识,任由着医疗仓四壁伸出的机械手变形重组成铁圈,箍住她重心不稳、摇摇欲坠的身体。
……
“乖,等这一趟任务结束我就买下你。”
“我骗你做什么,你知道这一单我能赚多少吗?至少这个数。”
“眼神飞什么,和我在一起你还有时间想别的事情?还是说才几个星期没见,心思就野了,嗯?他们有安排你伺候过别的‘观众’吗?”
“原来是害怕啊?别怕,过来,我同你说,也就再有一个星期功夫了,等那位大人验完货,我拿完钱,你的神仙日子也就来了,到时候保准叫你改头换面。”
滋滋啦啦——
电流声不绝于耳,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像是信号不好时跳帧的电视屏幕。
沈祈灵努力去辨别两人交谈的内容,从破碎不连贯的话语中听到一个男人年老沧桑的声音。
再睁眼定睛去瞧,面前稀碎的场景慢慢从边边角角中拼凑出一间卧房的模样,比寒酸的一二层要富丽堂皇,却终究比不上四层奥幕的舱房。
床上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似乎都是男人,光着胳膊,一副说悄悄话的模样。
断裂的画面忽然于此处重新陷入一片漆黑,她只听到悉悉索索的布料的摩擦声,紧接着脚步声响起,朝着一个放向。
沈祈灵此刻的状态就像是一个全程旁观的第三者,她对这种体验并不陌生,就像是全息体验某人录存的某段回忆一样,2037年很流行这种技术,有点贴近超梦的概念,就是等级还太低,没办法感知到对方的情绪,也没办法彻底带入故事人物本身。
她跟随着那脚步声移动,随后她听到一阵嘀嘀嘀的声音,声音结束时眼前图景大亮,一声怒喝传入耳中。
“谁让你碰的?”
沈祈灵看到自己的面前一个身穿浴袍、头发半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人满脸怒气朝自己走来,而后大手一挥,手臂数据般穿透她的身体,从她身后之人手中扯回一个牛皮本。
“你们这些研究员在某些事情上就是矫情,用思维储蓄卡不好吗?容量大体积小,多方便啊。”
自她的身后,另一位身穿浴袍、英俊忧郁的男人摊着手、软着语气朝老人走去,而后半跪在他身前,一把搂住他的腰。
“……”沈祈灵石化当场,所以她是误入了一起“演员”于“观众”的交易现场了吗?
愚人号的黑暗她多少已经了解了一些,她永远也忘不掉离开一楼舱房时走廊里那副尸山血海的场景,她心底清楚这些“观众”的心理到底有多扭曲。
“这不一样汤姆,一旦安装了思维储蓄卡就有被监管者监管的危险,我可不想像那群仿生人和愚民一样,每天活在他人的监视下。”老人将那本牛皮本倒扣在玻璃桌上,而后从一个保险箱一样的大口径方箱中取出一只直立放置的试管,里面是紫汪汪涌动的半透明液体,质地不像水,有流动性却显得很粘稠。
“你又喝它,已经第二支了,你明知道这东西有多折腾人。”
“抱歉,宝贝,我已经交代肯特给你的项圈里少注射一点了,那东西是初代品,后劲不大的。”那个叫做汤姆的T375仿生人抱怨开口,而老人却只是安抚性地挠了挠他的下巴,就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猫。
“什么初代品,这种初代品的副作用才最大吧?它的变异率你们有压低到0。05%以下吗?”
汤姆气愤地甩着脑袋起身,食指指向自己,“你根本就没有为我考虑过,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就应该让他们给我停药。”
“别胡闹!”老人脸色登时一沉。
汤姆却讽刺般冷笑起来,“所以这是什么?”他一把扯过老人倒扣在桌面上牛皮本,将那页密密麻麻抄满古怪符号的纸面怼到老人面前。
“这就是你现在正在研究的这种丧心病狂药物的配料表吧?你们这群疯子,你们没有道德底线的吗?为什么你们可以善待自己随手捡到的小猫小狗,却不能接纳我们仿生人,我们同样是上帝创造的生命啊,我们明明应该有平等……”
“够了!”老人满是沟壑的面庞上已经铁青一片,他眼神阴翳,似能杀人。
“汤姆,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仿生人,没资格同人类谈平等。”说着老人一抬手,“把笔记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讲情分!”
汤姆疯癫似地冷笑个不停,盯着老人的眼瞳发出瘆人的冷光,“我今天就要彻底毁了这个害人的东西。”
画面定格在汤姆撕碎笔记的瞬间,沈祈灵不知道他的反抗是否有成功。四周的一切再次悬停,她感到强烈的失重感重又包裹住自己,好像是踩空了阶梯,从高楼上逆风下坠。空中飘摇期间,磨人的气压子弹般挤入她的七窍,胸腔中一片沉闷,窒息感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