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之原悄悄地往那边挪了挪身子,犹豫一下,终是伸出手去覆住了那只搭在桌沿上的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粉红透明的指甲。指甲边缘剪得平整朴实。由于经年累月地练剑,掌心、指关节处已磨出了细细的茧。
“哼—一个女孩儿,手长成这样,丑死了!”他嘟嘟囔囔,指腹却在郁竹手背上来回摩挲。
郁竹长长的睫毛有些抖动。
晏之原没有察觉。他弯下腰,脸朝着她的方向,慢慢地接近。
渐渐地,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
晏之原的呼吸浊重起来。
然而,这时郁竹忽然“噫”地一声,眼睛睁开,三指疾出。若不是晏之原机灵闪得快,那张白净如玉的脸蛋怕是要多出三道血痕。
郁竹仍旧趴在那里,目光迷迷蒙蒙的。她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划过。
晏之原定定地瞧着。忽然,他“滋”地倒抽口冷气,抬手捂住半边脸庞,坐直身体,迅速远离了郁竹。
乌漆漆的桌面上,赫然现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划痕。
车轮辚辚,一路碾过。
车厢里,郁竹仍伏在桌上,脸已扭过一边。遥远的角落里,晏之原双臂抱胸,坐得笔直,脸色则有点发青。
大约过了一顿饭工夫,外面张帏忽道:“主子爷,将军府快到了!”
晏之原还没说话,那边郁竹已慢慢抬起头,坐了起来。她望望窗外,忽道:
“停车—”
车厢顿了一下。不等马车停稳,郁竹已跳出来。这回,晏之原没跟下来。
一丈开外,是赵府的正门;两盏灯笼高悬,两排家丁正来来往往。
“喂—你家大门在那边,你走错方向啦!”车窗里探出晏之原的头,脸上表情揶揄。
郁竹站在黑漆漆的墙边,头仰起。
“楞什么楞?墙上没门啊—”
话音未落,郁竹忽然一踏墙脚,长身而起,越过了墙脊,刹时就没了影子。
“啊—”
晏之原眼睛一转,目光落在张帏脸上。张帏猛地合上嘴巴,嗫嚅道:“主子爷,这位赵姑娘,轻身工夫很不错!”
晏之原重重哼一声,道:“好好一个侯门千金,该会的不会,不该会的倒全会。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说完,他“砰”地关了车窗,没好气道:“回宫!”
张帏凌空一挥马鞭,枣骝马长长一声嘶,骤然拉动马车,在赵府家丁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
时光渐渐推移,炎热的八月一过,天气就慢慢宜人起来。宫中上下,开始筹备今年最重要的一项典仪。今年十月二十三,是当今皇上晏晋的四十五岁整生辰。
晏晋即位之后,东越局势不稳,又逢连年征战,宫内一切庆典,皆从简举行。这七八年来,海内局势稍安,早在年初,王公大臣及省直将军督抚大吏等即向皇上吁请举行庆典,然晏晋以“边界战事频发,朕甚忧心之;况庆典仪文,止徒增靡费”之由未谕所请,因此仍“按旧例一切从简”。
说是从简,但毕竟是整生辰。从九月始,王公、贵族、外省官员及各国使者,先后入宫觐见称庆。十月始内廷开始在彩霞池旁搭台张乐唱戏,各大臣、嫔妃、皇子、公主、近臣之家眷分批轮流入座观剧。
戏台上,各角儿正竭力扮出一幕幕喜庆戏来。台下席间喝彩声、鼓掌声不断。郁竹端坐在赵贵妃后面,淡淡地注视戏台之上。她穿着银红短襦,系着鸦青色长裙,淡彩绣花披帛绕臂,脸上还薄薄地敷了些粉,点了点唇。秋日的阳光透过檐角,斜斜地洒下来,令她的身影看上去既俏丽又温暖。
她觉得有人在看她;眼睛一转,果然,侧面五尺开外,第二排,一个穿浅青袍服的青年男子正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67
两人遥遥相望,皆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