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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马其鸣突然变得反常,神神秘秘的,放着几个大案要案不管,脚步竟不断地往吴水跑。

起因就是那个叫苏紫的女人。

马其鸣第一次去见苏紫,是在七月末的一个傍晚,当时李春江还在省城陪叶子荷看病。马其鸣带着秘书小田悄然来到吴水县城。坐落在县城西南角的这片家属区显得有点闹,卖牛奶的卖鸡蛋挂面的在巷子口使劲吆喝,几个下棋的老头围在一起,争抢中像是要为一步棋打架。一个大肚子妇女在追一只鸡,她家圈养的鸡不小心给跑了出来,惹得那孕妇失了声地叫抓住它、抓住它。马其鸣和小田还帮了孕妇的忙,最后是马其鸣将鸡逮在了手里。孕妇感谢地一笑,问马其鸣找谁。马其鸣笑笑,说不找谁,我们来这儿转转。孕妇有点诧异,怪怪地望着马其鸣,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越往里走巷子便越安静,除了放学晚归的几个孩童,幽长的巷子里他们没再遇到谁。黄昏的光影将深幽的巷子拉得老长,也使这片老居民区更透出一份败落,斑驳的墙壁上留下小学生们恶作剧的信手涂鸦,浓浓的饭香溢满整个巷道,让人止不住生出推开谁家门蹭一顿美味的欲望。

苏紫家在巷子最里头,秘书小田推开门时,小院里静静的,闻不见饭香,也听不见人声,小田试探着往里探了几次头,都让里面的静给吓了出来。过了好长一会儿,才传出一声问:“谁呀?”是苏紫婆婆的声音。马其鸣跟小田走进去,就见苏紫婆婆盘腿坐床上,正在念佛。等她手里的珠子停下来,马其鸣才说:“老婆婆,就你一个人?”

苏紫婆婆打量他一眼,问:“是郑源让来的吧?”

秘书小田刚要说话,马其鸣拦住他,顺着苏紫婆婆的口气嗯了一声。苏紫婆婆说:“跟你们说了多少遍,我们不去,哪也不去,死也死在这儿。”

马其鸣哦了一声,顺势看了看屋子。屋子显得破旧窄小,大约缺少人气的缘故,更添出几分败落。家具啥的全都不见了,客厅里只摆了一张方凳,原先放电视机的地方让一个陈旧的纸箱占着,上面堆着孩子的玩具。

马其鸣这才相信,苏紫为了上访变卖了所有家产,她的确没接受过李舂江的援助。

婆婆说孩子发烧,苏紫到医院给孩子瞧病去了。

马其鸣没多问什么,悄悄放下一千元钱,跟秘书小田踅身出来。路上,马其鸣一句话不说,秘书小田吃不准他的心思,也不敢贸然开口,直到夜色彻底吞没大地,大地一片宁静的时候,马其鸣才说:“你说这世上到底有多少冤屈事儿?”

秘书小田张了几下嘴,没敢回答。

第二次,马其鸣是一个人来。秘书小田在乡巴佬,腾不出时间。他让司机在车里等,自己顺着巷子,带着几分不安敲开苏紫家的门。开门的是苏紫,看到马其鸣,苏紫怔了一下,问:“找谁?”马其鸣说:“我是陶实的朋友,能进来不?”苏紫侧开身子,马其鸣几乎是挤了进去。等进屋坐下,苏紫却长久的不开口,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慌乱的眼神在马其鸣身上跳来跳去。马其鸣刚问了一句事情怎么样了,苏紫突然就给跪下了。马其鸣吓了一大跳,赶忙伸手拉她,谁知苏紫硬是不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哭,那眼泪就像八月的雨,噼里啪啦,很快就将屋子打湿了。她婆婆一见状,也从里屋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好人啊,帮帮我们吧!”

马其鸣在婆媳俩的哭声里坚持了一个小时,终于发现,苏紫的神经已不大正常,这个年轻的女人,除了跪和哭已不会别的。她甚至忘了该怎么跟别人陈述,仿佛眼泪便是她全部要说的话。

那天还发生过一件不愉快的事,大约是马其鸣的沉默和犹豫惹恼了苏紫,就在他硬从地上扶起苏紫的当儿,苏紫竟恨恨地在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马其鸣被这一口吐沁住了。见他发愣,苏紫突然爆发了似地吼:“你走,走啊,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的!”

接下来他便听到苏紫神经失常的消息,断断续续,却总在刺痛他的心。也有传闻将她的失常跟那个叫郑源的扯到一起,说陶实自首后,郑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接近这个年轻的女人,将她从一家小厂调到政府的一个二级部门,还以陶实的名义给她们弄了一套房子。传言纷纷,大有将郑源跟她弄到床上的趋势。孙吉海就在一次会上公开讲:“我们有的领导干部,放着全县的大事要事不抓,整天尽干些没名堂的事。下属是要关心,是要体恤,但你把精力全熬进去,也未免太过了吧?”

这话带有血腥的味道,坐在主席台上的马其鸣看见郑源涨红着脸,喉结一鼓一鼓的,像要反驳什么。

郑源跟苏紫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苏紫的上访是不是李春江在背后支使?李春江又为了什么?还有,袁波书记为啥在这事上很敏感?传言的背后究竟隐着怎样的事实?一系列的问题堆在马其鸣脑子里,马其鸣觉得必须搞清楚。

这一次,马其鸣仍然是一个人去看苏紫,刚到吴水县城,袁波书记就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儿,那件事了解得怎么样。马其鸣知道袁波书记是问胡权礼,他在电话里犹豫一阵,还是说这人好像有点来路不正。袁波书记问怎么个不正,马其鸣说:“我怀疑他那个二等功有假。”袁波书记叹道:“当时光远同志也这么说,可惜我没听进去,不过,现在提出来是不是有点晚?”

“有错必纠,不存在晚不晚的问题。”马其鸣道。

“那好,你尽快把问题查清,过两天我去省委,先向佟副书记做个口头汇报,至于怎么挽回影响,你拿个意见,我还是那句话,要快,要准。”接着袁波书记又问,“最近你是不是在调查那个苏紫?”

马其鸣连忙否认,说:“哪个苏紫?”

“算了,有人在我面前说起运事,我也是随口问问。”

合上电话,马其鸣就觉别扭,明明是这样,为啥不敢跟袁波书记承认?难道到现在,还对袁波书记不放心?

苏紫不在,马其鸣再次吃了闭门羹。他已经有两次吃到闭门羹了,望着低矮的小院、紧锁的门户,马其鸣忽然想,苏紫是不是躲他?这么想着,他看见巷子里走来一位老太太,便笑着迎上去,跟她打听苏紫的去向。老太太惊讶地说:“你是她远房亲戚吧,头一次见,这孩子,可怜哪。”老太太边伤心边说,前两天苏紫刚刚精神好一点,能做上饭了,夜里突然有一伙人闯进她家,逼她交出什么东西,结果,又给吓出病来了。这不,我刚打医院回来,人还瘫床上起不来呐。”老太太告诉马其鸣病房号,再三说,“看你像个有钱人,又是亲戚,可一定要帮帮这孩子啊——知道不?”她突然压低声音,“都说这孩子跟别的男人不干净,我才不信呢,呸,嚼舌根!”

马其鸣往回走时,就看见巷道墙壁上多出几行字,其中一行歪歪扭扭写着:苏紫是个大娼妇,跟男人睡觉。下面紧随着一串大字:睡吧,睡吧,睡死一个男人,睡来一套楼房。

马其鸣走了几步,又掉转头,拣起半块砖,用力将那几行字蹭掉。

马其鸣没去医院,医院人多眼杂,去了不一定能解决什么问题。返回三河前他给医院院长打了个电话,了解了一下苏紫的病情。还好,苏紫只是身体太虚弱,不会有啥大碍,估计十天半月就能出院。

揣着一肚子心事回到三河,刚进办公室,秘书小田便说,有个叫唐如意的女士找他,还留了宾馆房号。

唐如意?马其鸣像是已把这名字给忘了,想了好一会儿,才猛然记起,赶忙问小田:“她啥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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