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圃,该吃药了!”芳卿端着一个瓷碗,里边黑乎乎的汤药,雾气飘荡,一股青草掺杂着大枣的味道扑鼻而来。
善宝后世涉猎颇广,知道这大枣在中医是补气血之物,药力中和,又闻药味清淡,并无刺鼻气味,想来定无人参鹿茸这种大补之药,心说倒是适合曹雪芹现在这副虚不受补的身体。
曹雪芹厌恶的哼了哼,“这药吃了许久也不见好,我看推荐郎中的那高恒未必安的好心!”话虽如此,还是将碗接了过来。
高恒?
现在这俩字对于善宝来说特别敏感,心中便打了个点儿,接着想起曹雪芹在那一干王孙贵族心目中的地位,不禁暗笑自己多疑,摇了摇头,按下了思绪。
芳卿伺候着曹雪芹用了药,端着碗去厨房张罗饭菜。善宝便陪着几人聊些趣事。那袁枚周游各地,见多识广,听他讲些各地见闻,奇闻异事,倒也有趣。
眼瞅着rì当正午,芳卿开始将做好的饭菜往桌子上摆,善宝随意的看了一眼,猛见到一个菜式,不禁呆了一呆,一颗心砰砰的狂跳了起来。
注: 芳卿姓许。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红学界曾经发生过一件轰动的大事,在běi ;jīng一个张姓家庭中,发现了所谓的“曹雪芹书箱”,箱内写有一首悼亡诗:不怨糟糠怨杜康,战诼玄羊重克伤。睹物思情理陈箧,停君待殓鬻嫁裳。织锦意深睥苏女,续书才浅愧班娘。谁识戏语终成谶,窀穸何处葬刘郎?落款署名许氏芳卿所作。
便有人认为这许芳卿是曹雪芹续娶妻子的姓名。
后来端木蕻良与洪静渊先生出面,摆出事实证明此箱乃是伪作,一时学界大哗,争论不一。
本书托名历史,其实乃是戏说,自然不必太过较真,姑妄说之,姑妄听之,姑妄信之!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施妙手善宝疑高恒
“哟,还有大虾啊?谁送来的?”福康安也不客气,拿筷子夹起一只红喷喷的大虾,剥开外皮,将虾肉放在姜汁碗里里蘸了一下,放入嘴里大嚼起来,“嗯,芳卿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这又是什么菜?唔,点了醋吧,又滑又脆,很清口啊!”
福康安说的是一盘凉拌海带。
许芳卿拿了一个枕头给曹雪芹垫在身后,扶着他坐直了些,一边招呼大家“吃啊,芹圃身子骨儿弱,我得喂他,你们都别看着我们。善宝大爷是吧,你得学学三爷,我就喜欢这样的xìng格。随园先生,你就不用我再让了吧?”
放下尴尬,这芳卿倒是个豪爽的xìng格,恐怕也只有这样的xìng子,才会效仿那红拂夜奔之举吧。
曹雪芹却道:“说这些做啥,既然来的,都是看的起我曹某,我便以朋友之义待之,客气来客气去,没的生分,干脆就是个不管——吃饱则罢,吃不饱也怨他们没出息。”说着瞧了善宝一眼,灵动的眼神蕴满了笑意,想来这话是专对他说的。
袁枚一笑,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富康安更不客气,吃的满嘴流油,其动作之豪放,倒与他的相貌不符。
善宝后世当过两年兵,平rì吃起饭来也是风卷残云,动作如风,今rì看着满桌丰盛菜肴,尤其是那盘大虾和那盘拌海带,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吃饭的胃口,拿着筷子随意的夹着菜,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
“这大虾海带好像是沿海那边的食物,咱们这边好像并不多见。”
“善宝原来识得此物?”袁枚指着那盘凉拌海带道,“前年我去山东访友,去过烟台,那当地的老百姓便管此物称作‘海带’,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是见多识广。”
不就是个海带嘛,善宝心中不以为然,嘴里却谦虚道:“随园先生谬赞了,我阿玛常保当年在福建做都统,那边靠海,这才对这东西有些了解。”说起瞎话,眼都没眨。
接着道:“我只奇怪,这些东西不易保存,咱们这边很少见到,怎么……?”
“孤陋寡闻了吧?”福康安手里捏着个剥好的大虾,蘸了姜汁放入善宝的碗里,“不嫌我脏吧?我家门下有在靠海当官儿的,因这海物味道鲜美,倒是不时送来孝敬,路途遥远不怕,用棉被包了冰块,将那大虾什么的放进去,就走上十天半月的,里边的东西也坏不了。”
“哦,”善宝点头,寻思这有钱人果然会享受,便听芳卿说道:“我家芹圃世居江宁,生平除了贪那杯中之物,就爱吃这海鲜,朋友们知道了,便不时送过来些。”
“原来如此!”善宝心中有底了,心说这曹雪芹莫看穷困潦倒,却因一部《石头记》而与诸多勋贵交好,这些人别的本事不见得多高,弄些个吃食倒不费劲。
“我瞧先生身体……?”善宝随口将福康安放到碗里的大虾吃了,富康心里便是一喜,听他说到:“病了多久了?”
“生老病死,你也用不着顾忌。”曹雪芹吃着芳卿给他剥好的大虾,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面sè十分坦然,仿佛生病的不是他,毫无怨懑之sè。
写出那么细腻文字的人,xìng格居然如此豪放,善宝不禁心中佩服,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一时便听芳卿叹息一声说道:“芹圃不吃素,除了贪酒,身子例来健壮,少用药石。半年前去石花洞踏青游玩,归途淋了一场大雨,受了些风寒,当时没当回事,随意用了些药,也不见好。后来恰好高国舅过来探望,便荐了个郎中,用药之后,开始倒是见了效,谁知后来病情突然加重,请了别的郎中也说不出病因,便一直缠绵至今。”
她说到最后,鼻子泛红,声音中已经有了哭音,却强撑着没有落泪。
“行了,你也别伤心,谁都有这一天,我这寿数恐怕是到了,”曹雪芹坦然说道,接着叹息一声:“你,我倒不担心,有三爷家照应,定不会有事,就是那《石头记》,怕是要……”芳卿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善宝仔细端详了曹雪芹几眼,将他的面容与心中的记忆印证,心中愈发有底,冲芳卿说道:“夫人且莫难过,我看先生眼神明亮,这寿数恐怕还没到呢!”
“你还会看相?”芳卿声音中透着惊喜,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东西一般。
袁枚和福康安也停箸不食,看着善宝。
我会看个屁的相,老子只知道人定胜天而已!善宝心中暗道,故作高深道:“夫人若是信我,且先停了药石。这海鲜之物xìng凉,与先生身体不利,也暂时停用。以后饮食要以清淡为主,多食面食,每rì早晨饮蛋清一个,牛nǎi一碗,福康安,这牛nǎi的事难不倒你吧?”
“我家西山的庄子里养有nǎi牛,回去我便让他们牵一头来,”福康安说道,接着疑惑问道:“先生病的这么厉害,依着你,难道就真的能够……?”
袁枚和许芳卿也是面带疑惑,就连曹雪芹,好像对自己的生死并不关心,此刻眼睛也在善宝身上,不离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