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同炕共眠的那两年,二人中间隔一只破旧的炕桌,睡觉时连手都不曾碰过一下,彼时的何呈奕满心满眼都是对这个女人的提防,自然不会做任何越矩之事,况且他自认为他在这方面把持过人,秦葶这样身份的人,更是不可触他真身。
如此说来,倒让秦葶觉着也是,现如今何呈奕丝亮不掩对自己的厌恶与轻视,过去为了保命,他对自己所有的依赖都是装出来的,他能装能骗,如今高高在上,又怎会自降身份来动她呢。
思由至此,秦葶才将自己的手缓慢放下,然后摇摇头,撑着胳膊朝榻沿爬去,“奴婢还是下去睡吧。。。。。。”
才一手掀开纱帐,便又被他一把扯了回来,刚好后背贴在他的胸前,肩膀被他另一只手按住。
“别不识好歹,朕是看你在下面冻的可怜。”他身子前探,说话时唇角无意碰到了秦葶的耳朵。
秦葶脖子一缩,“不必了,下面不冷的。。。。。。”
他一手扒着她的肩,一只手抓举着她的腕子连恐带吓,“睡觉。”
还想争辩的话吐到唇边又生生被咽了回去,她不敢再多嘴,在何呈奕寒刀似的目光中老老实实的挪到了榻里。
见状,何呈奕这才一甩长袖仰身躺下,缓缓闭上双目。
帐外的烛泪顺着烛身流淌下来,滴在烛台之上,固成一片,秦葶靠在榻里,抱着胳膊躺下,连眼前的锦被也不敢盖。
原本的困意在折腾了这一圈儿之后消散到云外,她侧着身子抠起手指头,思绪飘远。
若是还在村里,这时节她应该去山上去采野果子了,山里有漫山遍野的山楂树,到了秋日成熟时离老远便能见得着,一串密连着一串挂在树上,随便就能摘上一筐,吃不完的可以切成片晒成干便能留存好久,除此之外还能将其放在锅里放些麦芽糖熬煮,晾凉了吃起来酸甜可口。
想到这秦葶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抿了抿唇,身子又朝里拱了拱,手臂抱着头睡了过去。
何呈奕耳力极好,虽与榻里的人隔了足有两臂的距离,却已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他便知人这是又睡过去了。
自回宫来他不曾对人说起过,夜里他时常难以入眠,就算睡着了也会在夜里无端醒来数次,这曾让他困扰不已,直到今日秦葶在此,他心里才又多了一些安稳与踏实。
他想,这习惯当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他得戒掉才是。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八章解衣裳
长夜漫漫,何呈奕忽而来到一处生地,四处白茫,眼前手边皆是拂不散的烟雾,将他周身包裹住。他一点一点朝前行着,眼前一坐大殿赫然而立,他一仰头,便能瞧见殿上四处悬挂的白绫和殿前跪着一排接一排披麻戴孝之人。
这些人的呜咽哭泣之音飘渺传来,时近时远,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这些人的脸。
他踏入殿前石阶,一步一顿,天色暗似罗浮,诡异阴森。
缓缓行至殿中,他瞧见十二年前的自己,脸庞稚嫩的少年被他的母亲跪于地上环抱着。
他这才知,他又入梦了。
这是梦又不是,是他潜意识里的记忆,不能忘,不敢忘,既苍白又血腥的一段。
身前的女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绝色容颜泪痕早已布了满脸。
“呈奕,你要活着,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活着,记着,只要能活下来,你便还有翻身的可能!
”彼时还是皇后的梁氏望着自己的儿子满目不舍,双手紧紧捏在少年何呈奕的肩上,因指尖过于用力而泛着白,眉梢微提,“永远别忘了今日,母后去了!”
少年何呈奕哭的撕心裂肺,紧紧抓着皇后梁氏的衣衫不肯放手,且听殿外传来许多人异口同声的唤:“恭送皇后娘娘!”
“恭送皇后娘娘!”
“恭送皇后娘娘!”
“。。。。。。”
这些人声浪起伏,既非请安,亦非叩拜,而是给何呈奕的母亲梁皇后送来催命符,亲手将她推往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