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父母离异后,刘鑫第一次和父亲在街边饭馆里吃饭,桌面上只有一碟回锅肉和一碟泡菜。刘四儿只是喝酒和吃菜,极少夹肉吃。
他说他吃不了多少肉,吃菜就够了。说完拈起饭碗小啐一口酒。待儿子吃饱饭时,刘四儿才吃完半碗酒,然后舀了半碗饭,就着剩下的素菜吃。
刘四儿对这家饭馆比较满意。他曾笑着说,一顿饭两块五,有酒喝,有肉吃,这种老板上哪里找第二个?还是要算我跟那个老板熟。
于是,刘四儿在这家店里喝了近七年的酒,每天两顿,每顿半碗酒,定时定量。
在刘鑫眼中,自己的父亲算是比较乐观的,似乎在他眼中,只要有烟抽,有酒吃,每天有十双以上的鞋可擦,便是小康。可是,其他的都容易实现,唯独每天都有十双以上的鞋可擦是天方夜谭。所以刘四儿一年到头并没有多少小康的日子。
他从不听大家的劝诫,执意要喝那么多酒。刘鑫的二伯母说他死的前两天晚上,有人看见他在帮看的饭馆里关门,那个时候他就连卷帘门都拉不下来了,脸色也是蜡黄的。
“是不是生病了?”
“不晓得。你老汉从来没有通知过我们,我们都只是从他周围的人口里晓得,他死之前两三天就虚得很,好像感冒了一样,周围的人还叫他去看看医生,你老汉只是摇头,说,看啥子医生?
“后来他也没去看医生,也没跟我们任何一个人说。我们都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得了病都不说一声,他要是说一声,想来也不会是这个结果……”二伯母说着,伸手去抹眼睛。
这是一个谜,为什么刘四儿身体虚成那样,却仍然固执地不愿通知他的亲人们呢,甚而至于他最亲的儿子?
刘鑫从大江坐飞机赶回家里时已是晚上八点过。草草扒了两口饭后,他就朝祖父家里走。打车来到祖父楼下,童年时的记忆瞬间像沉渣一样泛上来。
刘鑫从出生到父母离婚这十年的日子里,曾住在这个地方,那时这里是清一色的瓦房。小时候院子里有很多差不多大的娃娃,和他一起长大。
父母离婚后,刘四儿一个人住在这里。几年前这里拆建,随后房价开始上涨,刘鑫祖父把房子公证了回去,刘四儿不愿意和老人一起住,于是独自搬了出去。
刘鑫爬了四层楼来到祖父家门口,按响门铃后,二伯父开了门,一股生硬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进屋去,灯光显得有些昏暗,二伯母和五姨坐在祖母身边,祖母见是孙儿,说了句你回来了啊,便絮絮叨叨地不知说什么了。
刘鑫祖母那苍老的脸上没有悲伤,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有些神志不清。刘鑫祖父坐在老藤椅上,穿着他的藏青色睡衣,铁面如钢。
刘四儿离婚后至离世,有十一年多。十一年里大多数时间是他独居,中间有大概一年多的时间,刘四儿是与老人一起住的。
由于刘四儿酗酒,酒后乱性喜欢乱说话,又懒散成性,不懂得讨老人家喜欢,所以刘鑫祖父从来没有给过刘四儿好脸色,有一次还差点打了他,幸亏刘鑫祖母挡住祖父,刘四儿才跑掉。
这边的新楼房建好后,刘四儿就再也不愿意和老人一起住,他要喝酒,独居不受约束,反而潇洒。
于是不管是谁劝他,他都再没有搬回去过,刘鑫祖父也从来没有向他发出过邀请。
刘四儿便在街边擦鞋,住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屋里面,一住就是五年。期间除了逢年过节,极少到父母家里坐坐。
刘鑫坐在祖父宽敞明亮的新家里,风扇清凉的风吹着他渗汗的皮肤,刘鑫忽而想起曾经到父亲租的屋子里玩耍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