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和团运动背后的四大利益集团
好吧,在讲述直隶的情况之前,让我们先来趁热总结一下义和团运动涉及的朝廷几大利益集团。义和团运动之所以堪称历史上最复杂的事件之一,正是因为它牵涉了太多的利益团体,如果我们不把这些利益集团先掰扯清楚,那一定会比较晕的。
一、满党的核心代表端王集团——对义和团的“主抚派”。他们仇恨洋人,实际上是仇恨一切有碍于他们夺权行动的人。
二、汉党的核心代表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等东南地区总督——对义和团的“主剿派”。因为利益和观念,他们仇恨义和团,比较亲近洋人。奕劻和荣禄也是这条船上的人,但他们又是满人。
三、洋人——对义和团绝对的“主剿派”。他们亲近利益,仇恨妨碍他们获得利益的人,并且会想方设法扩大在大清的利益。
四、慈禧——根据形势需要的“主剿派”或者“主抚派”。她亲近权力,仇恨一切妨碍她掌控皇权的人,以及对她的权力安全构成最大威胁的人,不惜任何代价保住她的权力。
毫无疑问,慈禧是这些派别的矛盾中心,她掌控着大清的最高权力,端王集团要让她带着大清这艘船“向后转”,但慈禧担心的是一旦“向后转”,就不得不“废立”。而汉党和洋人最担心的就是慈禧带着大清“向后转”,他们要让慈禧“向前走”,但慈禧担心的是一旦“向前走”,就不得不走向“归政”。于是对于慈禧来说,她最希望的既不是“向后转”,也不是“向前走”,既不倒向端王集团,也不倒向汉党和洋人,维持现状最好。
这已经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慈禧要巩固自己的临朝训政,不得不重用端王集团,因为重用端王集团,洋人为了防备他们最担心的大清“向后转”(有损他们的利益)而不得不向朝廷施压。一旦向朝廷施压,又对慈禧的权力安全构成威胁——这个威胁既是洋人作为“侵略者”对大清朝的威胁,更是慈禧最担心的洋人是否会扶植光绪作为他们的代言人,从而迫使慈禧“归政”。为了抵抗这份威胁,慈禧又不得不回过头去重用端王集团(搭上义和团),一搭上义和团,洋人的步步紧逼又会更紧……环环相扣啊!
恍如新版的“三国演义”,对于这四大派的任何一派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权力和算计。正如1600多年前的三国时代上演过“联孙抗曹”,也上演过“联曹灭孙”一样,处于漩涡中心的慈禧既可以稳住洋人和汉党去打压端王集团和团民,也可以联合端王集团和团民去抗击洋人。而导致慈禧做出决定的只有四个字——权力安全。
这就是慈禧。她是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却又称得上这个王朝最可怜的人;她拥有最高的权力,却差不多只有最差的权力安全感;她有很多的帮手,却常常形同孤家寡人;她有最严格的安保,却往往危机四伏;她似乎有最高级的生活享受,却也是多面夹击的矛盾中心;她理应为大清国的繁荣富强出谋划策,却永远只能为了权力这一己之私欲。
来吧,从大清最高统治者开始,大家都来玩个火吧!
直隶义和拳:无统一领袖的组织
现在我们要来介绍一下直隶义和拳的组织模式——我们又称呼回了“义和拳”而不是“义和团”。虽然在端王集团的眼里他们是“团”,但在官方公开层面上,义和拳还是非法的,还是“拳”而不是“团”,还是一个不被朝廷承认的地下组织,为了说清楚它的发展过程,我们又不得不改“团”为“拳”了。
在乡村中最基层的组织叫作“拳场”(或称“拳厂”)——简称“场”。在某村开一个拳场就叫“设场”,后来拳民进入北京,大概是为了适应皇家气息,“场”改称为“坛”,“设场”就叫“开坛”,反正北京有天坛地坛、日坛月坛,不在乎再多出另外一些“坛”——我们就先采用这个称呼。
开坛是比较简单的,定好日期后,先在具有地方特色的媒体——唱戏或者庙会上进行宣传造势,只等黄道吉日一到,就要正式开坛了。
那天,就会从已经开坛的乡村请来一位“大师兄”,传授一番“降神附体”的仪式和相关的拳法套路,再从本村物色两位武功高、威望高的人分别当“大师兄”“二师兄”(有的坛还另设管事的,分别叫“大先生”“二先生”),其他成员都以“师兄”相称,“啊,师兄,久仰久仰”“啊,师兄,幸会幸会”。就这样,“开坛”就完成了。一般是一村一坛,大一点的村还有分坛。各坛的上级单位是“总坛”,总坛的上级单位呢?不好意思,这个真没有。总坛只有兄弟单位——另外一个总坛。各总坛在级别上是平行的,在地位上是平等的,可以相互联络帮忙,但互不隶属。
也就是说,义和拳是在很多个“大师兄”带领下独立发展的,它并不具备形成自己统一领袖的条件,没有统一领袖,这会使得义和拳在整体的凝聚力上大打折扣,可以一夜之间成规模,也可以一夜之间解散,而另外一方面,也有利于这个组织“多地开花”和“成片发展”。
某个村开坛了有什么用呢?那就说明这个村有人力、有实力进行“反教灭洋”了,平时这些活动就是以坛为单位进行的,一个坛的实力毕竟是比较小的,如果需要其他坛来支援,怎么办呢?可以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向兄弟单位的坛发个帖——说帖,邀请他们某月某日过来帮忙打架;另外一种是在集市、交通要道等地张贴“小广告”——揭帖,告诉其他坛的人某月某日将在某地“反教灭洋”,请弟兄们相互转告,自带武器、自备粮草、前来助战。
粮草是自备的,这次你帮我坛的忙,下次就是我帮你坛的忙,互帮互助,所以对被邀请来的人是不用管饭的。大家聚在一起后共同推举一位人群里威望最高的“大师兄”做临时领导人。在他的指挥下,统一管理、集体食宿,一等任务完成,就各回各村、各回各坛,直到下一次行动。
如果任务完成前粮食吃完了怎么办呢?有办法。
这就是向周边的富户要求“捐赠”(“吃大户”),“大师兄”写个条子,指明某家某户应出粮食多少斤,拳民们拿着这张条子去要求这户人家交粮(不交不行),这样缺粮的问题就解决了。
好吧,除了没有统一领袖,直隶义和拳已经是一个比较完备的组织了。它的行动纲领是明确的——扶清灭洋。组织模式是明确的——坛。组织之间的相互联络方式是明确的——说帖和揭帖。就连“解决运作资金”的模式也是明确的——自备粮草和吃大户。一个完备的组织,它是最有可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的,这件事情很快就来了。
裕禄火上浇油式的“救火”
直隶涞水县高洛村,这里距离京城还不到250里地,1899年过年期间,村里请来了戏台班子唱戏。这本来是一年一度的传统习俗,不过是搭戏台子的地方,可能正好对着一个教民家的门口。唱戏开始时,又按照习俗,把庙里的神请来“听戏”。正是这个举动,当时让村子里的教民很不爽。
教民们认为把这些“异教神”搬到他们门前是对上帝的冒犯,于是他们冲过去踢翻神台,辱骂神像,并把戏台给拆了。
看到这一幕的村民和村长很愤怒,教民入教后就再也不服村长管,村里组织各种唱戏和庙会,各家各户是要分摊交钱的,而教民就是不交,平日里教民和村民也很少来往,俨然就是独立的集体。现在,他们竟然辱骂神像,这还得了!
虽然他们知道教民并不好惹,但愤怒的村民还是聚集在一起,在村长的带领下洗劫了村里的教堂。
事情很快上传,保定主教亲自向官府“打听此事”,涞水县衙只想尽快息事宁人。他们的判决很简单:村民赔偿教堂的损失,摆酒席宴请教民和神父,村长磕头道歉。
暂时吃了亏的村民和村长选择了在未来报仇。
一年以后(1900年),他们复仇的机会来了。义和拳组织在直隶到处开花,高洛村村民闻风而动,他们请来了“大师兄”在村里“开坛”,大家又可以不怕教民了。
而村子里出现了“坛”,教堂方面自然不爽,教会又对县衙施加压力,涞水县令祝芾亲自带队前来禁坛,但是这一次,连他都被扣押了起来。最后在士绅们磕头请求下,拳民才把祝芾放走,而等祝芾走了以后,更大更疯狂的暴动开始了!
当晚,大量拳民一起给教堂放了一把火,教堂被烧得只剩残砖断瓦,然后村里约75间教民房屋被烧为灰烬,30多位教民被杀死,其余惊恐万分的教民全部逃出了高洛村!
事件迅速层层上报,到达直隶总督裕禄的案头。
现在我们要来简单介绍一下裕禄,此人正是我们在甲午战争中已经熟悉的一个人——原盛京将军。裕禄是正白旗人,父亲为原湖北巡抚崇纶,作为八旗子弟,裕禄年轻时和当年的刚毅同志一样,在刑部做了一个笔帖式,家里有一个做巡抚的老爸,然后很快青云直上,30岁时已出任副部级高官(从二品)——安徽巡抚。后又调任湖广总督、两江总督等,一直是大清最年轻的高官之一。
裕禄同志在甲午战争中的表现我们熟悉了,生怕担当一点责任、保住顶戴要紧,庸碌无为和渎职是裕禄最大的特色。不过由于他是满人,在李鸿章丢掉直隶总督之位后,慈禧正是用人之际,就“用上”了这位能力、资历都一般的裕禄,让他成为了疆臣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