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出去等我吧。”
吴邺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王元又迟疑了一下,脸上还犹自带着挣扎和不忍,最后终于似是下了决心一般,咬牙退出了房间,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看依旧神态自若的吴邺,见他神色间还带着几分毫不动摇的绝然,最终只得叹息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等到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昏迷中的秦辰煜,阿煦,还有吴邺三个人的时候,烛火跳了几跳,而吴邺的面色也褪去了刚刚那几分从容,正色对阿煦道:“你答应过我,此生都不会让她知道真相,我是可以相信你的吧。”
“是,我,赵景煦,赌上楚国皇族暗卫的尊严发誓,此生,不会将这件事的真相泄露半点给沈姑娘。”阿煦单膝跪下,右手扶额,做了一个楚国暗卫立誓的姿态,斩钉截铁的说完这句话。
而吴邺,也在听到这一承诺之后,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笑容,这件事,只有王元,阿煦,他知道,王元死忠于他,定然不会说,有了阿煦的保证,他也终于可以放心不会被她知道,从而会让她因此而困惑甚至受伤。
一想到,她有可能会为了他而难过,吴邺的嘴角下意识的绽放出了一朵笑意。那对于他来说,便是这世上最温暖最美好的事情啊。
不过,他并不希望她难过。
想到此。他从袖摆里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来,在阿煦在一旁帮忙拉开秦辰煜的衣摆露出心口位置之后,吴邺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的心口,迅速的,一刀刺下。
刀进,血出。
一大片的血渍顷刻间侵染了他胸口的衣襟,流到了他抚着心口的手上。他却似丝毫也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一般。抬手拔掉了匕首,伸出右手来,接了一捧这自自己心头流出的尚带着余温的鲜血来。小心的抬手,按在了秦辰煜的心口。
生死蛊是有解的,即使是下蛊失败出现偏差的生死蛊,用这法子。也是万无一失。
母妃当年告诉他这个,不过是要让他自己多一分警惕。并非要让他用自己的性命做祭、心口之血为引,去救那个被下了生死蛊的人。
然而,这却也成全了他,让他这许多年来因此而背负上的愧疚终于得到解脱。
对秦辰煜下生死蛊。是母妃擅自的决定,决计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能将这条命还给他。也算是让自己得到救赎,他并没有什么亏本。
要说。因此还能成全她和他,还是他赚了。
命运轮回,他的生死,早已定格在了命盘之上,唯一觉得放不下的,便是她。
担心她知道真相,会不会对自己抱有亏欠,会不会愧疚,会不会因为得知自己的死讯而落泪……
他不愿意再看到她难过了,她本是那般明媚灿烂的女子。
他宁愿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死去,让她永远也不知道真相,即使把他当成她生命里微不足道的过客,终有一日会忘了他,
所以他才要提前对她说自己是要游历,才要让阿煦和王元立誓将真相隐瞒,才要写信给王兄,恳求他等他死后秘不发丧,将他悄悄葬在母妃的皇陵就好了,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瞒着她。
至于秦辰煜,即使他知道真相,但以他爱护她的心来看,也会选择帮他一起,将这秘密永远深埋。
想到她明日里,看到秦辰煜醒过来的欣喜表情,吴邺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的,也挂上了几分笑意。
他低头,凑近了秦辰煜些许,身子已经越发的虚软,这番动作已经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力气,饶是如此,他依旧坚持着,在他耳边,说完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你要好好爱她,守护她——连同我的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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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月光姣姣,有人在屋顶上抱膝,彻夜未眠;有人自生死边缘获得一线生机逐渐苏醒;有人自这十丈软红走过,含笑坦然赴死,魂归九天。
那夜,一辆有着王府特别标志的马车踏破夜的寂寂,自西苑大街浣花楼驶出直奔赵王宫,在宫门开启之前,以一封密函,硬生生叩开了夜半紧闭的宫门。
那夜,芙蓉宫的烛火,燃到了天明未灭。
事实的真相,带着某人对一个女子所能给与的最大限度的成全和保护,淹没在了重重帷幕之后,再没有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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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破晓,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沈倾欢在房顶上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胳膊腿,站起身来,将身上已经皱巴巴的衣服理好,便翻身下了屋顶,往秦辰煜的院子走去。
晨起负责洒扫的小厮们已经在开始忙碌了,看到沈倾欢纷纷有礼貌的打招呼。
最近的天气已经开始泛着凉意了,尤其早晨的时候,整个浣花楼还笼罩在一片晨雾中。
沈倾欢一路穿华庭过回廊,脚下的步子时快时慢。
她既急切地想要确定秦辰煜已经醒过来已经脱险安然无恙,又害怕吴邺只是安慰她,或许真如书中记载所说,失败了的生死蛊无解。
一想到这一种可能,沈倾欢便觉得脚下的步子犹如千金重,再难挪动分毫。
这样一步一叹,一步一迟疑,等到她走到秦辰煜的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照顾了秦辰煜一夜的阿煦正端着洗脸水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面色焦急的沈倾欢,忍不住出声宽慰道:“姑娘,我家主上暂时已经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