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霞拿着面帕,杨兰英提着热水爬楼上来。江采萍没有小产过,眼前这种情形还是初次遇到,倒是周春霞记起学过的一些皮毛,说小产后要静养,要吃中药把淤血打下来。
“喂,钟家旺,”周春霞甜甜地叫着,使唤起钟家旺来了,“现在小唐要保暖,把你床上的那床狗毛褥子拿给我们,还要生姜、红糖、鸡蛋,有没有?如果没有,番薯糖、米糖也做得。兰英,你到灶下给她弄点吃的。”
对周春霞的吩咐,钟家兄弟一一照办。不多时杨兰英端着碗番薯糖煮鸡蛋爬上楼,钟家旺则从楼下用竹竿顶了口篮子上来,篮子里头有几件干衣裳和一贴黑糊糊的膏药。
“那是我们家祖传的金枪药,好顶用的。”钟家旺仰头喊道。
众人手忙脚乱地帮唐干事处理了伤口,给她换上了钟家兄弟的衣裳,留下杨兰英、杜青秧照顾她,又安排小陈、小刘在外围警戒,其余人跟江采萍来到钟家兄弟待着的杉皮屋。
“刚才来的是不是钟世荣的兄弟?路上的狗肯定是他引来的,小唐干事也是他害的!”
江采萍拿出队长的架势,单刀直入地问道。钟家英和钟家旺默默地看着她,没做声。刚才来的路上刘观音大致获知了钟家兄弟的情况,她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大咧咧道:
“嘿,你们还是打猎的,我看卵头也不硬嘛,难怪当这么久的单只佬,比我们女人还不如!我就不信你们讲几句话会被人吃掉!”
刘观音一脚踏在凳子上,从腰间抽出把短刀在手里舞弄着。
钟家旺的二哥钟家雄是八兄弟中最瘦小的,比刘观音还矮半个头,他被刘观音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旋即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刘观音来。
“妹仔,你咯样不怕嫁不出去?”
“嫁人有什么好?”刘观音瞪着说话的钟家雄:“嫁了人,天天给男人做饭洗衣,还要挨打挨骂,我打单只抬起脚就走,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几潇洒!”
刘观音拿短刀朝钟家兄弟比画了一下:
“哎,告诉你们,我们这位兰英妹妹前不久参加了红军集体婚礼,你们要讨老婆还不容易?参加了红军,自然就有人会嫁给你们,还省到了彩礼钱!”
刘观音其实在信口胡诌,不料钟家兄弟却当真了,他们兴奋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打探起红军找老婆的事情来。
这时屋外一阵狗吠,江采萍一个手势,钟家兄弟变戏法般地摸出了鸟铳,各自躲到了门窗后面。
江采萍怕小陈和小刘有不测,坚持要出去,钟家英见拦她不住,拎着鸟铳陪她来到屋外。云层中不知何时钻出了半轮眉月,千山万壑沉浸在这惨淡的月光中,显得寂静而神秘。低低的林涛在远处轰鸣着,听久了有些像催眠曲。小陈、小刘原本各把东西两重路口,这时挤成了一堆。见到江采萍和钟家英,小陈指着东边黑黝黝的林子紧张地道:
红翻天 第十三章(7)
“有一只大东西飞闪过去了。它的眼睛有铜铃那么大,毛发蓬松的,会不会是野人?”
“我也看见了,野人怕不是,估计是头老虎。”
小刘的脸在月光下谈虎色变,他边说边往钟家英身边靠。钟家英好笑地讥讽了一句:“你们还不是红军吧?哦,我想红军不会这么怕死。这里没有野人,老虎倒是有的,以前我们还打死过一只。”又对着屋里喊:“家发、家达,你们出来陪陪这两位老俵,给他们带件蓑衣出来,风大了。”
钟家英的态度让江采萍感到欣慰,她朝他浅浅一笑:
“多谢你们了!”
“没什么,好歹是个男子汉,也省得被你们那只大番薯看扁。哎,大番薯刚才讲的话是真的吗?要是能找到老婆,我们倒是可以去参军的。”
钟家英似乎更愿意单独和江采萍交谈,只是坪中太冷,江采萍有些受不住。钟家英草草告诉她,自己父母很穷,早年借了钟世荣的债,利滚利一直没还清,红军拔白点打死了钟世荣,烧了他的地契,分了山林和土地,但本村的老百姓没有哪个敢种他的田,即便种了,也要交税谷给钟世昌和钟世发两兄弟。去年有户村民种了田不交谷子,结果砍柴时从崖上跌死了,估计是钟家兄弟所为。
“他们还有枪,下屋有十几户人家的子弟听他指挥。我们这边几家跟他们出了五服,平常不怎么来往。”
钟家英把江采萍带到了背风处,见江采萍打哆嗦,他将墙上挂着的一件蓑衣取下披到她身上,接着又要拿走,说是太脏了。江采萍按住蓑衣角,说挺暖和的。钟家英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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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去像个城里人,做派倒不像嘛!”
江采萍微微一笑,心里一阵欣慰。参加革命前她确实鲜有接触这类底层群众,参加革命后不但和群众打成了一片,连自己也变得和群众一样了,所以她并不嫌弃钟家英说的脏。
钟家英受到了鼓舞,又告诉了她一些家里的事,说自己父母早亡,他当爹当娘才把弟弟们拉扯大,成亲的事也就这样给耽误了。
江采萍自然不会忘记本职,抓住机会把地主剥削穷人,穷人只有闹革命才能翻身的道理讲了一遍。钟家英不断地点头,末尾却用这样的话来封她的口:
“江队长,我晓得共产党好,也晓得红军好,可是爹娘死前我发了咒誓的,一定要帮七个弟弟娶到老婆,只有这样才不枉当这个兄长。你告诉我,当红军是不是真的可以找到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