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所有宾客到齐,这场宴会真正开始了。
穆家的宴会厅极大,厅堂四面红帐高挂,两边坐满了来赴宴的宾客,穆家夫妇坐在上方主座,看这架势,俨然像这泰安城的土皇帝。
大殿的中央铺了块巨大的绒毯,上面垒了个戏台子,允禾坐过去时,戏班子已经演到了《梧桐雨》。
“香喷喷正甘,娇滴滴色初绽。”
悠悠唱腔缠缠绵绵地传来。
允禾侧头看去,只见那穿着正红宫装的杨贵妃捏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荔枝,天真的模样甚是可爱。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杜牧的一句诗,将杨贵妃爱吃荔枝的故事深深刻进了后人的脑海里。无论是歌颂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还是鞭笞上位者的奢靡无度,贵妃吃荔枝这事,总要被提起。
若是歌颂他们的爱情,那么世人便会说,唐玄宗如何宠爱贵妃,是个多么难得的痴情种。若是鞭笞他们的奢靡无度,世人又会下意识忽略真正的上位者,将矛头对准一个深居闺阁的女子。
允禾总觉得这是如此地矛盾,历史总是喜欢将过错加在女子身上。不管是褒姒之笑,还是贵妃爱吃荔枝,又或是那句经典的“为什么不吃蛋糕”,人们总是会无视真正的掌权者。在他们看来,什么都不懂的女子才是亡国的原罪。
正如现在,台下的人们看到如此场景,那些难听的窃窃私语便传到了允禾的耳朵里。
“他们马上就要亡国了,贵妃还在吃荔枝呢。”
“唐玄宗也是宠爱她,国库都快空虚了,还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吃上荔枝。”
允禾讽刺意味十足地笑了笑,她将视线移开了戏台。
“不喜欢吗?”穆离见她兴致缺缺,贴心问道。
“没,我只是有点饿。”
允禾随口敷衍道。
穆离似是看不出她敷衍的态度,他捏起一颗盘中的葡萄,一边帮她剥皮,一边轻声哄道:“这是最后一出戏了,等听完就能吃饭了。”
“你先吃吃水果,垫一下肚子。”
说罢,他将剥好的葡萄放在允禾唇边。
四周皆是宾客,允禾不好当众拒绝他,于是只能叼起葡萄咽下。
恰好在这时,戏台上的杨贵妃也吞下了唐玄宗为她剥的荔枝。
如此巧合之下,穆离忍不住笑了一下,他难得有了打趣的兴致:“允禾,看我们这样,像不像唐皇和贵妃。”
一句话顿时闹得允禾胃口全无,她咽下这口酸得涩口的葡萄,有些无语道:“哪里像?”
除了你们都想让自己的老婆死,允禾想不出哪里像了。不过这样一想,确实也是像。唐玄宗也好,还是穆离也罢,这二人都喜欢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行着肮脏之事。
一个想活埋杨贵妃,一个杀了周允禾想与她换命,最后还以他们是痴情种的借口来粉饰太平。
允禾想起自己在周允禾闺房中发现的那些被保存得极好的情书,就恶心得反胃。
旁边的穆离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因为,我就像唐皇爱贵妃那样,深深地爱着你呀。”
“……”
允禾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想起了些什么,她又撑着下巴侧头看向穆离,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真的吗?”她脸颊染上一缕红霞,模样有些害羞,像已经相信了穆离的说辞,“那如果……”
“如果我死了,你会像唐玄宗一样,为我招魂,只为见我一面吗?”
听到她的问题,穆离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他擦净手,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像在哄骗三岁小孩一样,低声道:“当然。”
当然会为你招魂,因为你的魂就禁锢在这里啊。
他笑着,和允禾对视了一眼,夫妻二人之间的心怀鬼胎只有彼此知道。
台上的戏曲到了尾声部分,唐玄宗夜间惊醒的凄厉哭声响彻厅堂。一场雨绵绵地下着,梦中的贵妃身影已经消失,现在只剩孤身帝王独坐在梧桐树之前,忆着曾经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