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徽神色淡淡,不置可否,等着他说下去。
“我——我是来看看你。”那日看梁徽状态不好,他一直有些担忧。
“看我?”梁徽挑起眉,心头异动。
“那天,对不起。”祝知宜的眉眼在不亮的烛火下显得温暖真诚,“是我的失职,我很愧疚。”给了别人把柄让梁徽再经受一遍那些屈辱和难堪。
梁徽跟不认识他似的,他以为祝知宜是来理论的,毕竟杀伐决断火速查出背后元凶然后来跟他分析解释才是祝知宜的作风。
但他说他是来看自己的,是吧?他应该没有听错。
那样循规蹈矩古板自律的一个人,大费周章不惜越宫出来就为了看他、道个歉,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你还好吗?”祝知宜坦荡而诚恳:“那些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虽然他也知道很难。
梁徽幽沉看着他,不说话。
祝知宜摸不清他在想什么,试探着问:“你……你饿不饿?我带了点吃的。”
乔一说,梁徽这些天吃得极少,几乎滴水不进,也不让人近身。
食盒揭开,是小小一个的板栗酥,托底下还有小蜡烛烘着热度。
那日夏露节逛庙会,街边小贩有卖,梁徽说小时候他在宫里见到其他皇子吃这个,便跟母妃说自己也想吃,母妃很怜惜地看着他,忍着泪骗他说长大就能吃到了,可惜他还没长大母妃就被折磨去了。
梁徽垂眼看了会儿,拿出一块点咬了一口,外头皮酥,里头绵软,祝知宜给他倒茶。
梁徽沉默地吃了一个又一个,吃完第三个的时候祝知宜拉住他:“这个不好消化,再吃晚上睡不着了。”
梁徽拿起手帕净手,机械地弯弯嘴角:“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没事。”这些算什么,更难更坏的时刻太多了,他没那么脆弱。
“嗯,我知道,知道你没事,”但梁徽自身的坚韧和强大不能就此抵消他的失职和愧疚,祝知宜掏出一沓宣纸,递给他,“皇上可要检验一下臣的闭关成果。”
梁徽疑惑地接过,随手摊开,并非什么经文——“邓禹南阳来,仗策归光武。孔明卧龙中,不即事先主。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孙曹与更始,未可同日语。向非昭烈贤,三顾犹未许。”
梁徽翻下一张:岑公少仲,幼寄柳巷,母逝,沦末娼杂伶,后冀北军过,逃入军中,诱身伏敌,性韧不屈,立功拜将,位极人臣。
再下一张:阮氏宪明,鲜卑仆奴,押扣城门示众月余,后没宫掖,性敏聪慧,得皇太孙擢启枢密副使,开尚宫教化、平元武之乱。
下下张:南越少将隋世光…
梁徽沉默一会儿,移开眼,问:“你想说什么?”
祝知宜并不怕他生气,直接要走到他面前,正视他:“臣有没有说过,臣一直都很敬佩皇上。”
“?”梁徽措手不及,皱起眉,不易察觉的耳根处忽而泛开些红,祝知宜夸人的时候过于坦荡,眼神过于真诚,光明磊落得叫人生臊,他故作淡定问,“是么?”又嗤笑一声,“有什么可值得敬佩的。”活成那副样子,狗都不如。
祝知宜不在乎他这种自嘲的态度,目光铮铮:“弱者自怜,强者自救。皇上与我都年少缝厄,时运不济,但臣终日自怜自哀,皇上自强自救,这还不值得敬佩么?”
梁徽看了他一会儿,淡淡笑了:“你是特地来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