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徽目送那抹挺拔清峻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那抹月白彻底隐入夜色不见才肯掉转马头。
姬宁、石道安、隋寅都远远跟在后头,不敢言语。
夜雪难行,梁徽偏要一路疾驰,疯魔般冲进风雪中,汗血马受了惊,梁徽被重重摔下来,滚至路边,影卫想要上前搀扶,被石道安止住。
梁徽是在发泄,再憋下去人怕是要真的疯了。
他眉宇阴沉,被摔了也不觉得疼,很快又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命令:“举全军之力排查拆卸火筒,按照地形分配兵力,天亮之前完成。”
军营亮起千帐灯,梁徽自己也和所有将士一起,一头扎进冰雪中。
忽而,隋寅面色惊恐,飞奔来报:“皇上——山头那边的树桩被移动过位置!!前些天冰太厚给封住了,看不清下边,现在凿深了才发现,这样冷的天土竟然是松软的!这说明——”
梁徽瞳孔一缩,这说明,城内或许有地宫,福王早就在密谋图反之前便留了地道作为后路。
原来他们之前一直无法探测察觉火筒,是因为它们根本不是藏在土壤表层,而是存储在地宫仓。
暗藏一座地宫,可见福王在先帝时就已经开始暗中蛰伏。
隋寅急切高声催促:“恳请皇上速速传令君后回营!”
他本就对梁徽派祝知宜去当人质心怀怨念,如今更是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面红赤目:“所有的地宫地道都一定会设置重重关卡,若是在陆上还有君后逃生的余地,但在封闭空间,几乎是一旦合上就形成固若金汤的完整闭路,永远无法以外力开启,他耗不到援军来的,皇上再不召回君后就晚了!”
梁徽呼吸急促起来,心下涌来铺天盖地的慌乱与不安,脑中闪过无数妄念,去他的江山社稷,去他的皇权一统。
石道安见状,大惊,急忙上前喝住隋寅这鲁莽后生,惯来慈祥的脸极其严肃,额筋毕露字字泣血:“皇上三思!!开弓没有回头箭,敌军已经知道君后启程,此时贸然召回,无异于出尔反尔挑衅戏耍,君上不顾城中数万百姓也要顾及君后安危!”
副将也忙阻止道:“皇上,按照行车脚程,君后此时已临入关,我军恐已……鞭长莫及,若是硬闯只怕一切部署功亏一篑。”
梁徽垂眸看着冰雪,面无表情,一动未动。
石道安摸不准他在想什么,生怕他一个冲动在这种关节眼上做出不可挽回的决定,直接拦在他前头,跪下,目光铮铮,一字一句震耳发聩:“皇上!”
“皇上还记得臣当初的话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无论选择了什么都要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皇上这般朝令夕改心血来潮只会害了君后。”
梁徽脸色异常难看,石道安为彻底打消他的念头,不惜冒着大不敬之罪将话说得更难听:“君后是绝不愿临阵脱逃的,您想让君后作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逃兵么?你想让君后变成千夫所指的千古罪人么?您这样做就不怕君后恨您吗?”
石道安顿了顿,语气沉重:“皇上,别让君后看不起你。”
隋寅到底年轻,祝知宜是他心中的信仰,心头火起,顾不得昔日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同僚之情,口不择言:“去你娘的鞭长莫及、千古罪人,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伪君子不过是想牺牲君后一人换得自己安身无忧罢了!”
他情急焦切,副将想把他拉住反倒被挥了一拳,两人竟就这般在皇帝面前扭打起来。
姬宁看着这一团乱,又想起祝知宜决绝的身影,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梁徽面无表情看着麾下将帅扭打搏斗,拔出佩剑狠重地立在雪上,淡声问:“闹够了么?”
两人终于停下来,只见他们的君王像以往每一次率领大军出征沙场那样镇定沉着,有条不紊地分工:“三军继续排查拆卸,加快进程,确保万无一失。”
又朝另外几个副将命令:“天亮之前把地宫地道分布走势摸清楚,提前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