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过身来靠着墓碑,不愿去看那条蛇,今天的天气很好,刘沅如今不在京城,这段时间,所有人都需要停下来缓缓。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一样难受刺痛,指尖开始颤抖起来,他抓了一把土,死死握在手心,他的眼神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悲伤。
他知道,在浣儿那里,他就是一个并肩作战的兄弟,他没理由去为她报仇。
在刘沅面前,他装得像个孩子,因为刘沅需要休息,他的无理取闹至少能让她停下来一会儿,在陆九面前,他需要装得沉稳聪明一些,因为他是他爷爷唯一的传人了,陆九将辅佐刘沅的担子自他开始学医时便全权交付给了他,所以他不能让陆九操心。
其余的人面前,他都是一个很沉默的人,在宫中,他只是个长相较好的沉默的太医。
可他知道,自己在浣儿眼中,是一个登徒子无赖,浣儿一向不喜欢和他打交道,不过对他的态度要比面对程十未时要好上太多了。
在她心中,兴许他也是一个可靠的人吧。
最开始只是看着她生得好看,她是一个孤独的人,唯独在保护刘沅背后时会觉得她心中毫无空缺。
“我听过你的故事,沅儿也不过是多管闲事伸了一把手,她都没放心上,也不曾记得,就你还牢牢记在心底。”
“我倒是有些羡慕了,若是换作是我拉了你一把,是不是就会有很大不同?”
“看来,我还是比沅儿更加心狠一些,虽身为大夫,我可从未想过这样随手去帮别人,至少你也得先找我帮忙不是。”
才几个月,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开始腐烂了,他尽力了,可也不能让她有个全尸。
想着离自己不远,她就躺在里边,若是忽略了土包,她就在自己的面前,换作别人这样去想,确实会觉得害怕。
他瞥眼,却不见在那处的黑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想在这撒些花种子,又怕届时盖住了沅儿的花你会怪我。”
“要不……我撒些草种子吧,也不能光有鲜花不是。”
“……”
“你说你,沅儿又未必会记得你。”
被程十未关住的时候,也不知那地方有没有窗子,她能不能分清白天黑夜。程十未用药将她控制住剜她身上的肉时,不知她想了些什么。
大概,是愧疚,不能及时将这些事告诉给刘沅吧。
也颓废了好几日,被陆九训了一顿他倒是缓解过来不少,而后他没少在陆九面前出乱子惹他训自己。
等到刘沅和公孙祉回京城时,他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在来她坟前时,刘沅也在,站在他种的坟树下,望着从树间透过来的阳光,见他来了,刘沅并不觉得惊讶,只是问道:
“这两棵树是你从哪里挖的?坟树怎么一开始就种那么大的呢?”
他不清楚这些事,只觉得自己想这样做。
陆琤又看着被刘沅处理过的枯草,她一定又撒了很多花种子,或许是这大半年她搜寻到的各地的种子。
还未来得及回答刘沅的话,他却见从刘沅的背后慢慢地飞上来一只蝴蝶,黑色的,很大一只,见它扇动着大大的翅膀紧紧挨着刘沅飞着。
刘沅也好奇他在看什么,只见自己身侧扑腾着翅膀的黑蝴蝶,她又看了一眼陆琤,只觉得他眼中藏着的情绪清明了许多。
见着蝴蝶停在刘沅肩头,陆琤心中五味杂陈,最多的还是无奈。
她又何必如此执着。
见着蝴蝶被风吹动仍然不放手,艰难地停在自己肩头,刘沅伸手为她挡风,也不见她害怕,只是又往上了几分,触须点了几下她的掌心。
刘沅倒不似陆琤一般情绪低落,她放柔了神情轻轻说道:
“放心吧,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你就先等等我,和他们一起等着我。”
愧疚的人太多了,这辈子怕是弥补不了,她也只求下辈子能赎他们的恩了。
蝴蝶抖了两下翅膀,而后便飞开了,绕着刘沅转了两圈,最后一直向上飞,他们也不知这蝴蝶飞到哪去了。
只是,好似浣儿真的借着蝴蝶的模样来过了一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