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觉得公孙祉的状态好像有哪里不对。
听闻公孙祉一直在废墟里刨灰,他因着心里担心偷偷跑了过去,虽然被侍卫拦在外边,他并没有亲眼看见现场的状况,可当公孙祉从火场里走出来时,他是亲眼看见了的。
好似万念成灰,又好似下了某种决定一样。之后,他便病倒了,他也仅一次能去探望公孙祉,其余时候皆是被拦在门外的。
那时他满头白发,可脚步轻盈,阿傩一直就跟怀疑卧病一事是真是假。
由人引着上楼,花满被留在楼下,阿傩随着小侍女上楼,一路上并没有谁说话,两个小侍女便安安静静走在前边,他老老实实跟在后边。
楼阁之上,白纱之中,有人饮茶奏曲,听着筝声,悠然自得,弹琴之人好似心中无念,弹出来的曲子也是寡淡得很,阿傩一向不喜这类乐曲,顿了顿脚步,又想着正事,还是跟了上去。
两个小侍女拉起白纱帐挂好便退下了,就留阿傩与风鸣意大眼瞪小眼,看风鸣意的模样,好似对阿傩的到来觉得出乎意料一样,他忽略了风鸣意这一态度,上前行礼而后便开口问道:
“风相大人,阿傩有一事缠身,此事不知风相大人有何见解。”
风鸣意也回礼,而后让阿傩坐在身前,又为他倒了一杯茶,递了一块酥饼给阿傩。
看着手里的饼,阿傩不禁想起几年前初见刘沅的场景,那时她还是豫王妃,那日下着大雨,他又想起自己被摔掉的牙齿,如今已经补好了,他也惯了,一开始补时他还忍不住要去舔,因此不少挨公孙祉的骂。
“殿下倒是客气了,且说说殿下有何烦心之事,臣必定知无不言。”
阿傩凑近了些,警惕着四周,这处本就是东街这边最高的地方了,但还是要保险一些,免得隔墙有耳。
他细声问道:“风相大人为何要父皇另选太子?太子哥哥虽是说失踪了,可生死不明,大人如此做,届时弄巧成拙的话,确是不好。”
“殿下,缘由先前在陛下那处已经解释过了,殿下定然也听见了,既如此,殿下为何还要问臣这事呢?”
见他捋胡须,阿傩收回视线,看着他的眼睛:“风相原先说是缓兵之计,可在我看来,倒像是引狼入室,我那两位皇兄,无论是谁最后选上太子,京城也是要遭受一番浩劫的,风相此计,阿傩不明白。”
“殿下如今十六,想当初太子殿下四岁便被定为太子,十岁便赐了太子印,在所有人眼中,太子殿下无可厚非是天赋极高之人,长大后的太子殿下也是仁爱有佳,得了天下人的心。”风鸣意手一拨琴弦,弹出一个音调,而后又拂了一把,“可是,待太子殿下病重后他们都蠢蠢欲动起来,殿下不曾想过与太子殿下争什么,而且殿下的性子都是由太子殿下一手培养的,所以殿下理解不了权力对人的吸引有多大。历朝历代因着争夺这个位置从而手足相残之人可不在少数,凌王殿下与冀王殿下自小便受其母妃教导,再加上某些大臣挑唆,心中自然种下了种子,如今只是催生其发芽罢了。”
阿傩低头思考,而后又抬头询问:“风相大人此话阿傩记住了,不过阿傩还有疑问。”
他抬手去端茶杯,望着飘起来的白雾,他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些白雾便偏向别处,可没风后还是会恢复原样,他继续看向风鸣意,手指搭在古筝上,虽说君子六艺,只不过他并不擅长这些乐器,试着一拨,算是能拨出些动静。
“父皇好似并不忧心太子哥哥失踪之事,众人之中父皇最关注的就是太子哥哥,如今太子哥哥失踪,父皇的态度却是冷淡了些。”
“殿下何不以为,是要应对凌王和冀王所以不能自乱阵脚,这些都是陛下装出来的呢?”
阿傩还是觉得不对,却听风鸣意笑着说道:“若非殿下并不在意太子之位,老臣还想着让殿下去与凌王他们争上一争。”
阿傩摇头:“太子自始至终都是我琅秀哥哥的。”
风鸣意看着阿傩心中也是充满了欣慰,虽说阿傩与公孙祉是一母同胞,但是历朝历代亲兄弟为了权力自相残杀的事情可不少,阿傩能如此维护公孙祉,自然是不错的。
加之阿傩这孩子性子直,他并非是那种表里不一之人,这孩子爱恨分明,对错有数,到底还是跟着公孙祉长大的孩子,自然从公孙祉那处学到了不少是非。
阿傩贪玩,时常偷偷跑出宫去,他们也都是知道的,皇后生的这两个孩子全然是不同的性子,若非有公孙祉和皇后约束管教着,阿傩兴许就成了纨绔子弟,整天无所事事这也说不定。
他与刘沅相识,在她还是程十未当豫王妃的时候他就会去拜访,顺便寻刘沅玩玩,当听闻程十未变成了刘沅之后来攻打京城,他是不相信的,直到看见骑在马背上出手心狠手辣的人,他才相信了他们的说辞。
帝王之家能有这样的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既如此,老臣也向殿下保证,最后定然不会与殿下的想法有很大出入的,还请殿下这段时间依照陛下的安排行事,切记,兹事体大,切莫儿戏。”
见他那严肃的模样,阿傩只得点点头。
他并没有很大的好奇心,既然风鸣意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再过问,公孙世阳这左右两相自然是值得信任的,毕竟是很久以前就跟着公孙世阳的。
待阿傩走不久,又有人上楼来,来人戴着斗笠,待侍女们都离开之后他才取下斗笠,扬着嘴角看着风鸣意。
少年一头白发飘飘,并没有像寻常一样高高束起,而是在随意散在背后,一身白衣,将整个人都围在白光之中一般,加之身后飘扬的白纱帐,更像是仙人下凡一样。
他身姿轻盈,负手而立,腰间别了一柄剑,被飘动的衣裳掩着时隐时现,不仅如此,腰带上还束了一个小玉瓶子和一块玉佩,倒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风鸣意起身拱手作揖,而后在少年坐后才缓缓坐下,他看此人的眼神与看阿傩时截然不同,眼中满是佩服和恭敬。
捋了捋胡须,他笑了笑,也算放心不少,见着眼前人,风鸣意心中也觉得踏实。
“几天不见,殿下的头发倒是全白了,一对比上来老臣反倒成了黑发人了。”
公孙祉倒是不在意这些,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好些时日了,只是这一夜白头的说法还是真实存在的,之前也只是一部分变白,如今却是一下子全白了。
以前总有白发武侠梦,如今亲身体验下来,发觉果真还是想象最省力也最安全。
“风相大人切莫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