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乍动,雨水增多,是为惊蛰。
惊蛰是霍青荇的乳名。
寓意天地初醒,生机盎然。
昨夜风起云涌,至今早仍雷雨不绝,天阴沉沉的,不复几日前的明亮鲜色,倒像是春天一不留神被蒙上灰扑扑的旧衣,入目一观,满地晦暗潮湿。
天刚亮,坐落在细柳街东边最大的那座豪宅,下人们围着主子团团转。
霍青荇不堪其扰,挥挥手:“粟米留下,其他人走开,走走走,杵在眼皮子底下,嗡嗡嗡嗡,烦死了。”
她嘴里嘀咕,眉毛皱着,天生一副好颜色,哪怕说着“烦死了”,也一派教人心动的模样。
只要不真的发怒,住在晖院的丫鬟们并不惧她。
招了她的“厌”,丫鬟们纷纷捂嘴偷笑,一溜烟跑开,剩下名为粟米的大丫鬟为她整理衬衣立领,顺手打好领带。
“外面在下雨,晚些时候再去不成么?”
“不成。”
霍小少爷穿好银灰色西装外套,一抬手,惜字如金:“伞。”
粟米递伞到她手上,望了眼外边热热闹闹的情状:“坐洋车去吧,省得再淋雨。”
“这你就不懂了,要的就是淋雨。”
走出门,在廊下撑开伞,她信步走进缠绵雨幕。
雨珠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伞下的霍青荇唇角微勾,心情愉悦。
“告诉阿爹阿娘,我去找阿姐,早饭、中饭都在她那儿吃,不用给我留了。”
粟米应了一声,目送她走远。
应城霍氏,嫡系一脉子嗣艰难,霍家夫妇婚后二十年方得一子,霍青荇含着金钥匙出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霍家大门百米外,挤挤挨挨一水的黄包车,蹲在车旁的汉子们直勾勾盯着同一方向,眼瞅门开了,饿虎扑食地冲过去。
跑在最前头,也是最快来到贵人身前的车夫保持在一臂之距乖顺止步,恭恭敬敬低头:“霍少爷。”
伞沿微抬,露出来人嫩白的下巴,霍青荇觑了眼车座上方的棚顶,收伞、上车:“飞絮街南,六角胡同。”
黄包车稳稳当当跑起来。
没抢到活儿的同行不免唉声叹气。
众所周知霍家小少爷大气,指缝里漏出来一丝都够平常人几个月的嚼用。
但太抢手了,这位少爷的便宜显然没那么好占。
春风吹斜半空落下的雨线,沾在霍青荇飘逸的刘海,刘海扬起,想到很快能见到想见的人,她眉眼弯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跑在前头的车夫闲聊。
不白聊,一句话一块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