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八啊,坚持住!皇阿玛带你回家,回家看你皇额娘去!来的时候你皇额娘千叮咛万嘱咐要你自己小心,你皇额娘在牵挂着你呢,你千万要坚持住啊!”帝玄烨怀抱着已经不醒人事的十八阿哥胤祄,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催促车马快些再快些。
颦如与子矝同帝玄烨一并守护在十八阿哥身边。帝玄烨经过回京路上这几天的奔波,心内的焦急和烦躁,头发很明显又白了许多,嘴角也起了泡,子矝轻轻伸手去接过十八阿哥,说:“万岁,您休息一下吧,臣妾抱着他吧!天快黑了,前面到布尔哈苏台行宫了,您歇一歇吧!”
“哎~~~~不要歇了,快走吧!快点回家吧!”帝玄烨怔忡忡地说。
子矝闻言,好言好语道:“万岁还是要保重龙体才好啊!再说,十八阿哥车马劳顿一整天了,对身子也不好!歇一歇,让太医好好再看看,岂不好?”千劝万劝,帝玄烨才同意驻跸。
命运总是安排好舞台和剧本,于是无论你如何躲避,终究要在你应该上台的那个瞬间,走上属于你的命运舞台。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四日,太子胤礽的命运舞台就在布尔哈苏台。
只是,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太医再次给十八阿哥把脉诊治,谁知所需几味药,却都没了。子衿一再追问,却说,太子殿下受了点风寒,吃了两剂药,不见起色,一怒之下将太医所携带的药物尽都焚烧了。子衿无法,只得依旧用温毛巾替十八阿哥退热。
帝玄烨似全无所闻,一夜未眠,不吃,不喝,也不同任何人讲话,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躺椅里,时而欢喜异常,时而微微含笑,时而哀哀欲泣,时而怒不可遏,深深地陷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沉思之中。子佩、采薇及小宫女们都各自出去了,子矝守护着十八阿哥,颦如静静站在帝玄烨身边,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看着他与自己挣扎。
今夜的他,像极了外祖母告知我必须进宫时那夜的我。那一夜,我亦如此,哭了一夜。癫狂、无奈而悲怆。颦如泪眼迷蒙。
天刚蒙蒙亮,帝玄烨突然立起身来,说:“颦如,给朕碗参汤喝,扶朕出去吧!”
站了一夜,颦如的腿亦是酸酸麻麻的,不听使唤,她赶紧叫小宫女安排参汤来,服侍帝玄烨饮下,扶着他走出了行宫大殿的院门。
仍是塞外,初秋的空气干爽透彻,早晨的风很冷,但很透明很清爽,帝玄烨深深呼了一口气,命人去传旨,所有随行的诸王、阿哥、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都召集到行宫前来,有重大旨意颁布。然后,他对颦如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说:“人定胜天,纯属虚话,是吗?来吧,咱们就坐在这台阶上,等着天意到来吧!”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颦如眼前,她直观感觉到,要有大事发生了,要有直接决定并影响江宁的大事发生了,她惶惶不安,只能拉开自己披风,铺在台阶上,让帝玄烨坐下,侧身陪坐在一旁。
须臾,该来的所有人都来了。黑压压跪在台阶下。
帝玄烨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开口了,语气颇为平静。
“都平身吧。胤礽,你跪着!”帝玄烨说:“自从朕立你为太子,多少年了?三十多年了吧?朕将全部心血给予你身上,请最好的师傅教你习文练武,你呢?你穷奢极欲,衣食所用都已经超过朕的标准了,你还不满足;你专擅威权,肆恶虐众,将诸王大臣随意捶挞,这还是储君所为吗?你恣取国库钱财,遣人拦截蒙古等部入贡使者,抢夺进贡皇帝的物品……”
帝玄烨越说越怒,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声音哽咽,老泪纵横:“你对你的亲兄弟无情无意,对诸皇子不闻不问;你结党营私,窥伺皇位,探听朕的起居动向,企图害死朕!你你你……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帝玄烨痛哭失声,他对众大臣们说:“朕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样不孝不仁之人成为国君,否则,国家必被败坏,人民必遭涂炭啊!”话音刚落,因内心悲痛,帝玄烨扑倒在地。颦如一直扶着他,站在他身边,震惊地听着他控诉太子的种种不肖,不知怎地,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舅父曹寅那次对若容的怒斥和鞭挞。
一见帝玄烨扑倒,她急忙伸手去搀扶。玄烨匍匐在她手臂上,哭得如泪人一般,众大臣们也都在规劝着“万岁保重”“龙体要紧”等语,良久,帝玄烨才恢复常态,立起身来,对众文武说:“你们也都说说,太子胤礽究竟是不是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颦如心内暗暗祈祷着,但愿有一个正直忠贞敢于批龙鳞之人挺身而出,替太子胤礽说句话吧!毕竟,他是帝玄烨的嫡子,是帝玄烨苦心深爱了三十多年的儿子啊,何况,这么多年来,他身上,隐藏着包括曹家在内的多少秘密,无论是谁,站出来,替太子胤礽说句话吧!
太子胤礽呆若木鸡,瘫软如泥,趴伏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而众王公大臣们,都表现出非常难过,可是谁都没敢多说一句话,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只是连说“皇上所见,非常英明”“皇上圣明”“万岁圣断”。
帝玄烨深深叹息一声,说:“那就这样吧!把太子党羽格尔芬、阿尔吉善、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等人立行正法,将杜默臣、阿进泰、苏赫陈、倪雅汉等人充发盛京。至于胤礽,着大阿哥胤禔负责关押起来,不得随便走动,待回京后即行拘执。都……散了吧!谁都不要觐见了,朕要休息了!”
颦如半扶半抱着帝玄烨沉重的身体艰难地一步步走上行宫台阶。
尚未进入行宫,子矝跪在宫外,泪流满面:“万岁,十八阿哥……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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