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表婶房间阳台的南边还有一方小院,冬天没有什么绿色,靠墙一垛十几颗白菜,两捆葱,葱浅浅地埋在土里。
饭厅北墙从东面第一个门进去是卫生间;隔着餐桌进第二个门的一小间放了一个冰箱,一个洗脸池上方一个大镜子,台上台下放满的是李鹏真妻子陈妙的各种护肤品,继续向里走,是北阳台改造成的厨房,沿着阳台外围是L形的灶台,朝西的液化气灶上有玻璃罩,油盐酱醋味精各色各样瓶瓶罐罐,及干货、湿货、生菜、剩菜、大米、面粉,在灶台上下铺的满满;第三个门进去是李祥林九十岁老母亲的小房间。
到了表婶家,天差不多快黑了,家里有表叔、表婶、李鹏真和陈妙,表婶让阳德鹏和陈吉喊李鹏真和陈妙为二哥二嫂,还有表叔的妈妈,阳德鹏和陈吉跟着李鹏真喊她奶奶。
表叔十二岁时,表叔的妈妈跟着表叔的爸爸带着孩子们来到济南,老人现在九十二岁,白净清瘦,个子很高背不驼,拄个拐杖,见到德鹏来,抓着他的手,说起老家的事,一口地道的海阳话,一桩桩一件件说的可清楚,提到几个两人都知道的人,都觉得可亲热。
德鹏大为惊讶,“哟,奶奶的记忆力这么好!”
表婶说:“她啊,对几十年前老家芝麻粒大的事,都记的一清二楚,越是眼前的事越不记得。”
表婶和二嫂陈妙正在饭厅包饺子,陈吉洗了手也坐下包了几个,她包的是陈吉妈包的那种长长细细有褶子花边的,比表婶二嫂包的慢许多,但表婶却觉得陈吉包的好,夸赞说,“包的饺子真漂亮,这孩子做事细乏。”包完了,表婶和陈妙去厨房炒菜下饺子,陈吉插不上手,就过去听奶奶给阳德鹏讲那过去的事情。
一会儿表婶招呼大家坐过去吃饭,四方的餐桌上摆满了,土豆芸豆茄子一起炖的地三鲜,大白菜粉条炖五花肉,炸带鱼,德州扒鸡,凉拌海米黄瓜,白灼大虾,四盘水饺和蒜泥,一盘蒸芋头配一小碟糖蘸着吃。
表婶坐下对桌上看了一圈,又起身去厨房倒了一碟酱油回来,放在奶奶手边,奶奶独自用芋头蘸酱油吃。表婶对陈吉说,“她们海阳人爱吃蘸这个的,咱们蘸糖,蘸糖好吃。”
表叔拿出一瓶挺名贵的酒,问阳德鹏,“倒多少?”阳德鹏双手摇着,“不会不会,表叔你喝吧。”
表婶体贴地让阳德鹏和陈吉吃这吃那,表叔吃着饭不怎么说话,炯炯有神的目光不时看他俩一眼。
吃过饭,陈吉站起身与表婶陈妙一起收拾碗筷,准备去洗碗,陈妙与她互相拉扯了一下,没让陈吉去洗。表叔在沙发上靠着,大声说,“你俩过来坐坐。”
阳德鹏和陈吉就过去,表叔指了指沙发,阳德鹏在沙发上坐下,陈吉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阳德鹏问,“你喝茶吧表叔,我给您端过来。”
表叔说,“现在不喝,端过来放着吧。”
德鹏起身到餐厅端过表叔的茶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欠身坐下,“表叔在哪里上班啊?”
“省健康厅。”表叔说。
“健康厅在哪里?”
表叔说,“经二路上,纬二路和纬一路之间。”
德鹏“噢”了一声,对于济南的经纬路,他们的概念一片空白。
表叔端正身子,清了清嗓子,仿佛德鹏和陈吉是健康厅大会场台下的一众下属,抑扬顿挫开始科普,“取(出)来火车站往难(南),第一条横着的路是经以(一)路,往后依次是经二路经三路……,以(一)直到经十以(一)路;取(出)来省委往西,第一条竖着的路是纬以(一)路,往后依次是纬二路纬三路……,以(一)直到纬十二路”。
“哎哟,你那话音里既有济南话,也有海阳话,说得他们听得懂吗?”表婶从厨房出来,在茶几旁边坐下。
“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哪里话,恐怕还有四川话。”表叔笑了笑。表叔三十多岁的时候南下援建,在四川工作十年后才回的济南。
“听得懂,听得懂,我听表叔说话很有老家味,很好听。”德鹏笑说。
陈吉一时转不过来,眼珠向上翻了一下,脑子里有限的地理常识也随着翻了翻,问,“济南的经纬与地图上的经纬线反着用啊?”
“对。”表叔用力地点头。
“哦。”陈吉心想,乖乖,济南人还敢这样反其道用“经纬”,牛,谁第一个想出来的啊?
“陈吉是哪里人?”表叔问。之前德鹏跟他介绍过,他忘记了。
“安徽人,安徽池州。”陈吉说。
“池州?”
“嗯,”陈吉点点头,自豪地介绍,“以前叫贵池,现在恢复了宋代的名称池州,唐朝时叫秋浦,就是李白写‘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秋浦歌》的那个秋浦!”
“哦!”表叔笑着点点头,“好地方。”
“看上他么了?”表婶插上来问了陈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