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T每年有三个演出季,春夏为一季,也是最为瞩目的开场,将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进行首演,剧目也大多由古典芭蕾的经典作品中选出。整个三月到四月是最忙的排练时间段,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除去中午吃饭的一个小时,基本上是连轴转,没有任何闲暇功夫。
按照惯例,甄选过后,新人们就会一同进入到《天鹅湖》的演出大名单里,先进行群舞部分的动作排练,而后再确定重要角色由谁来担纲。对此,梁挽不敢掉以轻心,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还不到六点,她先换了衣服去街区内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吐司和牛奶,吃完后在房间里简单热身压了压腿,准备直接出发去剧院。
临出门时,她发现客厅里有摔碎的玻璃杯渣子,大概是昨天孟芸受了委屈一个人撒泼发泄的成果。梁挽冷眼看了眼,随手拿了扫把,将那堆玻璃渣全给扫到始作俑者的房门口去。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恩怨分明。
梁挽心满意足地掸了掸手,挎着大包下楼,没想到在露天车位正巧碰到刚启动车子的Jessica,对方吹了个口哨,从驾驶位的窗户探出头来:“哈罗小甜心,你运气不错,快来搭便车。”
洋妞五官深刻,明明比她还小了四岁,化上妆以后瞧上去反倒异常成熟。梁挽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认出来,她坐上车后,瞧着J妹大地色的眼影,好奇道:“化妆品防水的吗?”
“当然。”J妹从后视镜里冲她挑了下眉:“你太素了点,今天现任团长巴兰钦会过来,没有一个人不想在他面前多留下点印象。”毕竟,这位团长同时兼了编舞一职,在主演人员的抉择上拥有相当大的权力。
梁挽愣了一下,低头审视着自己的装扮,随后道:“我这样也不算没礼貌吧?”
她出来穿了休闲加绒的卫衣套装,挺普通的款式,确实不出彩,脸上也是全素颜,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一会儿到了都要换成练功服的,不是吗?
Jessica笑得颇有深意:“总之你到了就知道,巴兰钦是个……”顿了顿,她用了一个词:“madman。”
疯子的意思。
这个简单,梁挽瞬间秒懂,不过自古以来才华横溢的人性格大多古怪,当初在学校时为了校庆演出,在女魔头祝殷歌手底下排练,生生被磋磨掉了一层皮,她习惯了这些大佬们五花八门的手段,早就见怪不怪。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对了。
J妹的话权当了耳边风,她一笑而过,没当回事儿,然而到了练习室见到这位传奇的艺术大师后,她后知后觉体会到了Jessica当时那个古里古怪的笑容。
巴兰钦四十出头的年纪,肤色苍白,身材瘦削,鹰钩鼻,薄嘴唇,再加深凹进去的碧绿眼睛,像极了魔法片里的反派角色。他双手环胸,微眯着眼,一一扫过面前的年轻男女。
“在场有接近六分之一的数目为新人,很抱歉甄选那天我不在场,但昨晚我已经拿到了你们的简历。”他随意指着堆在角落处的一大叠纸张,成功将众人的眼光都吸引过去后,又淡淡道:“无意冒犯,但是看完后我全给忘了,无论你们过去有多辉煌,在我这里都是无名之辈,我不会费心思记住菜鸟们的名字,除非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话真是太不客气,甚至有些不礼貌,梁挽听着不舒服,偷偷瞥了眼站在左侧的J妹,对方会意地撇了撇嘴,表情明晃晃写着【我早和你说过吧】的坦然。
两人到得早,站在前列,这番小动作没能逃过巴兰钦的鹰眼,他不紧不慢地从落地镜的那一侧走近,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在Jessica面前站定:“阿尔巴小姐,你似乎对我有什么不满。”
J妹难得惊慌,立马低下头去:“没有,先生。”
他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目光掠过满脸心虚的Jessica,最后停到梁挽脸上,语气很森然:“这位呢?”
梁挽感觉全场的焦点似乎都在自己身上了,然而这种享受注目礼的滋味并不好受,让她想到了年少时期因为忘带作业本众目睽睽之下被罚站的惨痛经历。她尴尬极了,偏偏口语还不合格,只能低声否认,顺带补了一个真诚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可惜巴兰钦不吃这套,他直接移开了视线,退了两步靠着木扶把,抬手打了个响指:“行了,按照老规矩,菜鸟们先来一段吧。”
空气有片刻凝滞。
渐渐的,原本排列好的人堆散开来,内圈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新人,外头三三两两盘腿坐在木质地板上的则是老团员,面容瞧上去挺严肃,但仔细分辨之后无一例外都带着些许看好戏的神情。
也对,谁都是这么过来的,轮到自己时手足无措,此刻风水轮流转了,不免升起几分幸灾乐祸的心理。
梁挽也挺迷茫,她原先以为就是过来正常练群舞动作,谁知道还有这一出,傲慢的团长大人没头没脑的一句,也不明白他口中先来一段指的是什么。瞥见周围伙伴们略显不安的表情,她不免紧张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尽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