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回不过神来。见了这么多次面,第一次看到他笑。平时连表情也欠奉的左回风笑起来竟如此好看,脸上僵冷的线条温柔地弯起来,一个浅浅的弧度,整张脸说不出的温和,说不出的俊雅,还带出几分稚气,他真该多笑笑的。只是……我那步棋该令他哭也哭不出才是,怎么却笑出来了?
左回风忍住笑意,指指棋盘。我看着棋盘,又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我放上去的,竟是颗白子。
再看两个棋篓,居然不知何时交换了位置。这下子局势整个逆转了,我怕是完了。
我先是大惊,然后大怒:“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这步不算!”
左回风悠悠叹了口气:“虽说你想事情时从来都是心无旁骛,我还是没想到你真会上当。”
我伸手就想把棋拿回来,却被他隔着棋盘一把按住,“你该知道什么叫起手无回,落子无悔吧?”
左回风的手掌,又大又暖。他凝视着我,脸上渐渐又漾起了方才那种足以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心脏开始跳得不太规则,我觉得脸上热了起来。脑中一闪,想起了唐梦给的宗卷上的文字:
二十二岁前花名在外,当风流倜傥四字实无愧也。
他的面目原来真的有许多种,这一种使出来,别说悠游花丛哄漂亮女孩了,大概拿来哄谁都足够了吧。
这个……小人!
我把手抽回来,瞪了他一眼:“该你了。”眼看为之奋斗了一个时辰的胜利飞走了,这句话说得委实心不甘情不愿。我怎么就这么笨呢?上了一次当,紧接着再上一次……
左回风毫不客气地落了一子,满意地看着我苦了一张脸。
“唐秋。”
“什么?”
“你这么迷糊这么好说话,哪天被人卖了可怎么办啊?”低低的声音,好像真的很担心似的,可我看见他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
“……”无语问苍天。
第二天早晨,我穿了件又大又厚的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来开门的左管家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我:“唐公子今天来得好早,请进请进。”
他象以往一样和气地笑着:“少庄主吩咐了,唐公子来了就直接请到书房里,请随小的来。”
还好,他没多打量我,也没多问,虽然松了一口气,我还是狠狠地咬着唇。要不是今天刚巧提不起内劲,我一定会翻墙而入,除了左回风外不和任何人打照面。
书房里好热!平时只放一个火盆,今天竟然放了两个。左回风站在桌前,桌上铺满了画具,平摊开了一张娟纸,乍看去已经画了个七七八八。
左回风好像很喜欢水墨画,也很喜欢花,他对这些听起来颇欠豪气的喜好并不刻意掩饰,事实上也是非但不损气概反而更添风采。我很早就看到书房的墙上挂了一副烟雨杏花图,落笔慵慵懒懒偏又清新无比,上题“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落款是极为雅致的小字:舞柳。那字从雅致里透出刚劲的气韵,令我印象极深,每次来都忍不住要看几眼。我想左回风一定很疼宠自己的妹妹,就像我对唐梦一样。
回过神时,左回风已经放下画笔转过身,左管家也已经不在房里。
“你看这花如何?”
我其实还没有看清,只好胡乱答道:“画得很好。”
左回风叹了一口气,非常无奈:“唐公子,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就只顾着神游么?连这么一大盆花都没有瞧见!”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登时被震住了。那是一盆开得极盛极妍的牡丹,绿牡丹。牡丹为花中之花,本胜在雍容华贵上,这盆绿牡丹却开得毫无富贵凌人之气。枝枝叶叶,清灵如水,淡绿的花朵仙姿玉貌,玉洁冰清,恬恬淡淡地开着,令人倾心之处,言语实难形容万一。
我良久才透过气来,几乎舍不得把眼睛移开:“真是奇花。”怪不得屋里要放两个火盆。
左回风闲闲坐下:“唐公子,你热不热?裹着这么厚的斗篷,还是赶快除下的好。”
当头一棒,我一下子想起自己可悲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