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切顺利的意思,我心里顿时笃定了许多,低声问他:“唐斐呢?”
唐仪的脸色微微一黯:“他在灵堂里待了一天了,现在应该还在。”
我直接朝灵堂走了过去。
其实还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唐斐,更不知道要怎样在因我而死的唐梦的灵柩前面对他,然而,唐梦临去前满是缠绵凄苦与求恳的眼神又一次回荡在脑海里,一种微妙的感觉于是袭上心头:这一次,唐斐是盼望见到我的。
上次回到这里时,到处是几能炫染天际的,燃烧般的红色,这一次,则是清冷的白色,白得像峨嵋之巅的积雪,像唐斐毫无血色的脸庞。
唐斐正独自站在灵位前,黑白相间的挽联从屋顶垂落下来,不住在冷风里微微飘摇:
天不遗老
人已千秋
横披则是:韶华如梦
锋锐而犀利的笔锋,正是唐斐的字迹,凝神看去,只觉凛冽沧桑之气扑面而来,我心中一痛,不禁停住了脚步。
唐斐慢慢回过头来,短短几天,他似乎瘦了一些,眼神却更加锋芒毕露,锐气凌人。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唐梦的影子在我们中间嫣然微笑。
那个飘然如梦的小妹,已不在任何地方。
唐斐的目光随即从我脸上移开,朝着我身后的唐门弟子一个一个看过去。许多人脸上变色,低下了头。
良久,唐斐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走到我面前躬身施礼:“唐斐,参见掌门人。”
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什么,我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先退到一旁。
很久以前我就曾想过,如果有一天唐斐突然肯听我的话了,那么他也就不是唐斐了。
唐斐依然是唐斐,所以他一如既往地不理会我的意思,依然站在原地。
他在仔细打量权宁。
我不动声色地把权宁往后面推了推:“他是小梦在金陵认识的故人,到此上一柱香就会离开。”
“在金陵认识的故人?”唐斐唇边依然带着那抹捉摸不定的笑意:“倘若确是小梦的朋友来此凭吊,自然另当别论;只是……”他走近两步,冷冷地盯着权宁:“想祭拜小梦,什么时候都可以;身为左益州的侄子,左回风的表弟,却在此时甘冒风险身入此地,当真只是为了上一柱香么?”
此言一出,下首众弟子中起了轻微的骚动,所有的目光几乎都投向权宁,疑虑的眼神中掺杂着刻骨的仇恨,灵堂中的气氛骤然险恶起来。
我感到了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浓重杀气。那是从不吃亏此次却吃了大亏的唐门,对左家父子的恨意。
冰冷而噬血的恨意。
权宁毫无惧色,涨红了脸从我身后一步跨出,用力瞪着唐斐。
所谓一触即发,指的或许就是这种情势。可是很奇怪,对着这一切,我居然有种无动于衷的感觉,既不焦急亦不惶恐。
似乎无论想做什么,各种问题都会不断出现,我已不在乎多一个亦或少一个。
拖住权宁,手上刻意用了几分力气,把他重新推回身后,那些疑虑的眼神于是顺理成章地纷纷落到我的身上脸上。
先不去理会堂下众人,转身面对权宁:“你此来是为了祭拜唐梦,对么?”
见他点头,我指了指挽联下唐梦的灵位,再一指覆在白布下的灵柩,轻声道:“她就在那里,案上有香,你去吧,小梦见到你会很高兴。”
权宁迟疑了一下,望望我,再望望唐梦的灵柩,眼里突然又蓄满了泪水,低下头朝案几走过去。
灵前摆着香烛果品,香炉里已插满了长长短短的线香。权宁取了一束点燃插在里面,拜了几拜。
袅袅青烟徐缓地升腾而上,模糊了灵位上端笔正楷的字迹:“蜀中唐盈之女唐梦之位”。
一片寂静中,唐斐缓步走到我面前:“唐悠,你今日既已重回此地,行事便应以大局为重。我不管他所图为何,只知道既然是左家的人,就休想离开。”他顿了一下,目中倏然间寒意逼人:“唐门岂能容人说来便来说去便去。还是说,你事到如今仍想袒护左家?”
我移了两步,有意无意地挡在他与权宁之间,淡淡道:“那么依你的意思应当如何?”
“先留他在此盘桓几天。”唐斐毫不迟疑:“以后自然会派上用场。”
“派上用场?”我对他微微一笑,“故伎重施只能落得无功而返。况且元月六日那一晚,唐悠好像什么用场也不曾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