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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临终的遗言（第1页）

2023年11月21日，美加墨世界杯预选赛亚洲区36强赛，中国男足在深圳主场0比3不敌韩国队。

在中部地区一座十八线的小城，一个城中村的破旧小房子里，一台“大屁股”的老式电视机前，一个邋里邋遢的青年人正装模作样的指着屏幕中的画面破口大骂：“不争气的玩意。。。什么东西。。。海参是不是吃多了。。。看看你们那富贵肚。。。岳小鹏说的果然不错，今天输韩国，明天就输新加坡。。。抓紧解散拉倒。。。浪费国家的大米饭。。。。。。”

青年人煞有介事、滔滔不绝的骂了十来分钟之后，却戛然而止，只因为他突然发觉，今天气氛似乎有哪里不对。愣了一会，青年人终于发现，原来是那个一直以来，只要国足输球之后骂得比谁都凶，自己如果不跟着一起骂就会被他狠狠踹上两脚的爷爷，今天竟然出奇的没有吱声。

青年人缓缓的转过身来，发现躺椅上的老人，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双目中流露出的竟然是一种自己数十年来都未见到过的安详慈爱的神色。

青年人被这种眼神看得有些发虚，不自觉的伸手挠了挠跟个鸡窝似的脑袋，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爷爷，今天又骂错了？”。

老人笑着点了点又摇了摇头，才回道：“今天国足虽然输了，但是血性还是有的，比以前确实要强上那么一点点。”

青年人尴尬的再次挠了挠鸡窝头，结结巴巴的说道：“呃。。。也是。。。那个叫。。。朱。。。朱什么的扑救还是挺不错的”。

老人呵呵一笑，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轻咳了两声后突然说道：“小秋，爷爷的时间到了，要走了。”

被称作小秋的青年人闻言一愣，问出了一句他这个年龄不应该说出的傻话：“爷爷，您要去哪？我陪着您一起去。”

老人眼中的温柔之色更浓，但言语却十分的直白：“爷爷老了，该死了。”

听到这句话，小秋终于明白了老人的意思，轰的一声，整个脑子被这短短的七个字给炸成了一片空白。自他四岁那年被老人从垃圾桶旁给捡回来，已经整整二十一年的时间，老人在他的眼中便始终是这么一副精神健硕，玩世不恭的模样，甚至白头发都永远是两鬓间的那一小片，似乎从来未曾减少一根，也不曾增加一缕。这一切，使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老人到底已经有多大的年纪，也从来没有想过“人总会老，老了便会死”这个简单却又绝不简单的问题。

老人看着小秋呆呆的模样，笑呵呵的继续说道：“小秋，你已经陪了爷爷二十年，时间已经够长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顿了一顿，老人接着说道：“有两件事，在临走之前爷爷想给你交代一下，当然，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就当爷爷没说。”

小秋没有吭声，眼神中已经满是悲戚之意，仍然愣愣的站在那里。

老人也没有等待他的答复，继续自顾自的说道：“第一件事呢，就是爷爷身下这把椅子，你别看这个家伙丑，但是当初也是爷爷花了几十个大洋买回来的，现在应该还能值几个钱。爷爷走了之后，等你结婚的时候就把他卖了，算是爷爷给你准备的彩礼钱。”

一边说，老人一边低头看向了躺椅右边的扶手，然后轻轻的抚摸了抚摸那片特别油亮的地方，那片平常在国足输球之后，被老人拿来撒气，用力拍打的地方，然后口中轻轻的叹道：“老伙计，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一刻，屋内的气氛似乎才符合这里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但是，老人的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便重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重新挂满微笑说道：“这第二件事呢，就是关于这国足了。你也知道，爷爷这一生没啥特别的爱好，临老了，偏偏又迷上了这玩意。02年日韩世界杯那一次，爷爷因为有一件小事要办，没有能够到现场给国足助威。本想着这一次美加墨世界杯扩军，国足有希望能再次打进世界杯，到时候可以到现场弥补一下遗憾，不曾想这贼老天终究是不给老头子这个机会了。”

说到这里，老人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一丝羞赧之意，放轻了声音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这一次国足真能打进世界杯。。。你到时候就抽个空。。。带着爷爷的骨灰到现场去看看，也算代爷爷了却了一段心愿。”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老人的脸上才流露出一种释然之意，探手捉起了案几上的老式茶杯，用盖子压着漂浮的茶沫，闭上眼睛轻轻的抿了几口，似乎是想要在这人生的最后一口茶中，饮出这一生的繁华与落寞。

过了半晌，老人重新睁开了眼睛，云淡风轻的说道：“小秋，时间到了，爷爷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之后，老人便再次闭上了眼睛，没有了呼吸。

小秋仍然呆呆的站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又过了半晌，正待他回过神来，想要跪下之时，老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乐呵呵的看着满目血丝的小秋说道：“怎么样，小秋，骗到你没有？”

小秋先是一愣，然后脸上才艰难的挤出一丝配合的笑容说道：“爷爷，你吓死我了。”

得到答案的老人很是兴奋，满脸都是如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之后得意的笑容：“不错，这个好玩，我们再玩一次。”

这一次，老人并没有着急，而是慢慢的环顾四周，看了看斑驳墙壁上的那幅不知名的山水画，看了看那个图像颜色已经有些不正常的老电视，看了看桌案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旧茶杯，看看了已经躺了几十年的木床。。。最终，老人的目光还是落回到了小秋的脸上，定定的看了一会，才恋恋不舍的闭上了双眼。

老人身下的躺椅，仍然如这几十年的午后一般，在轻轻的摇动。但小秋却明白，这一次，老人再也不会从上面醒过来了。

扑通的一声，小秋终于重重的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