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时,二瑞答应的好好的,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也不再会把分手二字挂在嘴上,可是自香港回到上海后,她对瓜少开始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了起来。好起来掏心掏肺,冰雪融化,冷起来便一声不响的跑回海桐路老房子去,信息无视不回,动辄拉黑,非常的莫名其妙。
不过这个时期,瓜少也没有过多时间与精力放在自己与二瑞身上,他春节从香港回来开工,没几天,公司召开年度股东大会,他在会上宣布,公司将会收购香港两家药企,以此来谋求更多的海外市场,同时通过这一收购,公司将可囊获两款处于中后期临床开发阶段的创新肿瘤药。
股东大会上收购方案通过后,收购工作正式进入实施阶段,瓜少的工作又恢复到了刚进公司时一周工作七天的状态,每周必须工作一百小时甚至于更久。他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就起床工作,一开机,就有一堆邮件躺在邮箱里等他去处理。一进公司后,各种事情便接踵而来。忙到飞起。
因为收购与事业的扩张,不仅日常工作,瓜少出差也骤然增多,每周都要上海香港往返数次,很多工作只能在飞机上的移动时间内或是候机时争分夺秒地去做。经常私人手机上的一条消息,他这边要三天之后才有空去回。往往都是回了一句,就又去忙了。这种状态下,他无法维持一段稳定的感情,不仅女朋友,就连很多朋友,也慢慢失去了联系。去年他曾对二瑞说过的,过完春节以后,便可以正常休息的愿望,最终只能是落空。
在密集地出了一段时间的差后,手头忙的事情也告一段落,瓜少回过神来,发现二瑞已经放在他房间里的衣物拿走大半,两个人实际上已处于半分手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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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此番为收购香港药企,聘请香港摩根大通为作为财务顾问,帮助评估收购。收购评估伊始,财务顾问们的大老板,一位MD由香港来访,公司非常重视,于当日设宴招待,因对方地位卓然,公司高层集体出动,连董事长罗叔都计划携老蜜出席。
瓜少亦是相当重视与这位MD的会面,他提早一天把手头所有能处理的工作都尽量处理完毕,另外把这几天的出差日程都加以调整,以便腾出时间来招待客人。客人到访当日,他带着两个助理,早早离开公司,提前去餐厅点菜和考察餐厅环境。
瓜少到餐厅一落座,就不停打电话接电话。而二瑞作为女助理,点菜一般都是她的任务。她看菜单时,安德鲁跑去检查包房卫生。这间包房最低消费标准在餐厅内最高,装修豪华,并带洗手间。
安德鲁角角落落检查了一遍,发现洗手间卫生状况不尽如意,当场指出问题若干,比如台盆有水渍,纸巾未叠三角等,要求服务生当场整改。
对于此次这位香港来访的MD,小助理们没到那个层次,尚未有机会接触,而瓜少也没有透露过多信息,安德鲁倒是在瓜少与董事长罗叔打电话时无意中听到了一耳朵,好像是位在香港工作的新加坡人,除此以外,姓名年龄等一概不得而知。但瓜少在百忙之中提前离开公司,亲自跑到餐厅来恭候客人的做派在从前绝无仅有,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安德鲁卫生检查得非常认真,把包房里的两个服务生指挥得团团转,看不惯的地方干脆自己动手亲自上,对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卫生工作检查好,安德鲁歇口气,喝口水,又关照二瑞说:“今天对方大老板过来,我们大家互相介绍时,最好说英文名,别再像上次招待美国来的客户时那样:‘MynameiserRui,YoucancallmeErRui。’,听着老搞笑的,为什么不说英文名呢,瑞秋不是很时尚很好听的嘛。”
二瑞并不以为意,随意道:“我觉得二瑞挺好的呀,怎么就搞笑了呢?你崇洋媚外是不是有点厉害了?真时尚洋气的话,干嘛给自己起安德鲁这个英文名啊。安德鲁不就是国外的铁柱和二狗子吗?”
一片好心她不听,反过来嘲自己,安德鲁拿她也没办法,说:“行行行,随便你。”喝好水,回头把二瑞点好的菜单拿来仔细研究。二瑞办事,他向来不放心。
今天的餐厅是二瑞选的,主打上海本帮菜。一般外国人到中国来,比起西餐,他们更愿意尝试本地特色料理,所以公司招待外国客人,二瑞都会选在中餐店。
安德鲁菜单一瞅,马上发现一堆不妥之处,就知道二瑞点菜又没用一点心思,她以前做事是不过脑子,现在做事干脆把脑子封起来,脑细胞是一丁点儿都舍不得用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脸上时不时的会出现那种神游天外的恍惚,就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她眼睛看着你,面带微笑,甚至可以和你对答如流,但你就是知道,她的灵魂未归队,不知道在哪儿游荡着。
安德鲁就替她发愁,业务能力本来就不咋地,现在好像还退步了,连个菜都点不好,遂低声嗔怪她:“姐姐呀,你这个菜怎么点的啊,响油鳝丝和毛蟹炒年糕这两道菜是怎么回事啊?”
领班在一旁听见,插话说:“这是我们餐厅的特色菜,老八样,几乎每桌客人都点的!”
刚刚二瑞所点的菜,都是这个领班推荐的,领班说:“既然来吃本帮菜,那就点阿拉上海人最爱的老八样,这八样,主宰了阿拉上海人口味上千年!”
二瑞就说:“可以呀,就按照你说的来。”五分钟不到,连菜品到酒水就全部点好了。
安德鲁不理睬这多舌领班,摆手叫他哪儿凉快哪儿去,回头低声同二瑞说:“我不是提前跟你跟你说过了吗,今天过来的这位大老板是老外,不是我们中国人,人家又是MD,投行里面的MD知道啥意思伐?MarketingDirector,地位很高的,所以咱们点菜一定要考虑对方的身份地位与喜好。响油鳝丝和毛蟹炒年糕,我们中国人喜欢吃,但老外不一定就吃得来,特别是招待今天这种高规格的客人,还是点一些中规中矩却不会出错的菜品比较妥当。因为很多外国人不吃奇怪的食物的,鳝丝你吃过没有?黑乎乎一盘端上来,密密麻麻,一根根,一条条,那个色面,连我这个中国人看着都浑身肉麻,人家老外怎么敢下筷子?”
安德鲁的话,二瑞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就点头:“嗯,你说的也是哦。”
安德鲁继续批评她:“还有这个小毛蟹,姐姐呀,你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这种张牙舞爪的东西,你觉得这个东西他们外国人啃得来吗?我们老板和对方大老板吃饭时要谈公事的,他们一边啃油乎乎的毛蟹,一边讨论公司收购业务,这个画面,你想象一下,觉得合适吗?”
二瑞还是点头:“是不太合适,要么你重新点好了。”
安德鲁说:“那肯定得重新点呀,这个怎么行!”看看时间,对方大老板应该过不久就到了,赶紧招手喊服务生过来修改菜单。
瓜少几个电话总算打完,在对面坐着,听两个助理说话,安德鲁跟领班交涉修改菜单时,他忽然一阵心烦,手机往桌上“砰”的一丢。两个助理吓了一跳,齐齐望向他。
瓜少从口袋里取出烟盒,从中抽出电子烟,叼在嘴上,却没有按下点火键,目光在两个助理身上打转,那两个人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特别是安德鲁,他心思重,想得多,感觉瓜少的眼神中有明显的不快与不耐烦在里面,搞不好是冲着自己来的,因此略有些不安。
瓜少最近这阵子,表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看上去还是那个低调又沉静的总经理,可是作为他的得力助理,没有人比安德鲁更了解他的真实精神状态了。他最近这阵子情绪起伏不定,经常会无缘无故发火,且动辄冷言冷语。
而在工作当中,瓜少属于心思缜密计划周详型,无论做什么工作,都会在事前做好万全准备。他管理企业,做任何决策,完全是棋手下棋,想的不只是一步,而是接下来的很多步,因而任何事情的发展与动向都在掌控之中,这阵子就算异常忙乱,也都从未出过岔子。
既然公司运作上不存在令他感到忧心和困扰的问题,所以安德鲁悄悄猜测,那么问题多数出在他自己身上。
瓜少把安德鲁看到面有不安,叼在嘴上的电子烟支取下,放回烟盒,也往桌上一丢,这时还是没有一句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烦心。
从很早时起,他就着意培养二瑞,希望能通过言传身教把她鸡成优秀女强人,即便成为不了走路带风、叱咤风云的铁娘子,至少也可以独当一面,管理个团队,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可是她连总助都做不好,受点委屈就要撂挑子,那么他只好重新招帮手,以分担她身上重担,可是没过去多久,她就已被后来者安德鲁给完全架空,手上剩的,只剩一些订票点菜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杂活儿。
对于这样的咸鱼二瑞,瓜少也已逐渐认清现实,不再去逼她,他当初决定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天起,开始试着慢慢接受现实,尝试着接受喜欢的女孩的不完美,也尝试着接受自己的要求被打破。可再怎么做自己的思想工作,今天见安德鲁以一副教导者的姿态和她说话,而她却淡然处之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时,心里还是“腾”地一下子,一股无名火瞬间升起。
安德鲁是那种所有上司都喜欢的聪明员工,工作上遇到任何问题,他都会做自我反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去怪上司和同事是傻叉。二瑞还在旁边莫名所以,他脑中已迅速把瓜少今天一天的工作和言行举动做了一个复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