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说出实情,那位公正不阿,嫉恶如仇的老御史,非要胖揍他一顿不可。
于是,他只得含糊其辞,敷衍过去。
宴席结束,众人离去之后,李永乐再请岳赋喝茶解酒,又问道:“岳兄弟打算在我这儿住几日?什么时候到长州上任?”
岳赋道:“前年的时候,在王府这儿蹭了几个月饭,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次小住几日便走。不过,在前去青谷镇之前,我要去一趟上玄城,殿下该知道洛襄洛大人的事情,为了那件事,伊伊与我闹翻了。”
之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文兄立功心切,以致闯下大祸,洛大人也是救徒心切……我想,红伊妹妹最终还是会体谅岳兄弟的。”对于洛襄的死,李永乐亦非常惋惜,毕竟,当日荣平城能够守下来,有赖洛襄与他一道并肩作战。
“殿下,你认为,我这事情是不是做错了?”岳赋忍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自那日岳赋开始谋划复仇大计,便一直缠绕在他的心头,他自知是错了,却错得义无反顾。
若是给岳赋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扪心自问,他还是会坚持选择错下去。
“常言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人生两大恨,游安华及一众贪官污吏,是咎由自取,而龙卫镇抚司一系,也是自作自受,他们都有自身的原因,但又确实与岳兄弟的作为脱不了干系。”
他显得有些失落地说道:“我也说不明白谁对谁错,只叹天意弄人,你与文兄皆是大明的栋梁之才,却结下死仇,非我大明之福。”
若是换了在以前,李永乐会直言斥责岳赋的不是,然而,他现在却是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和稀泥式的答案。
李永乐待岳赋,已经不及前年时那般坦诚,一来,他已治理荣平城一年多,成了地方长官,心性更加成熟,城府日深,要他一直保持以往的淳朴,本来就不可能。
二来,岳赋在此事上表现得太过惊人,心机之深,计谋之深虑,就是李永乐也觉得恐惧,他害怕岳赋,自然会防着岳赋。
然而,这一点,或许李永乐也不自知。
“纪州通往长州的官道,在北边,而上玄城,却在纪州东南边,若是走6路,便要绕到。岳兄弟,你既然要到上玄城,何不顺道去安顺城看看,然后再从安顺港口出,走海路到长州。”李永乐如是建议道。
岳赋这个穿越者,自然不如李永乐这个土著熟悉大明的地理情况,李永乐如此建议,岳赋亦乐于接受,便道:“谢谢殿下提点。”
“哈哈,岳兄弟客气了!”李永乐想了想,又道:“安顺港是我大明水军主力驻扎的港口,安东军大将军姚良将军就驻扎在该处,他曾在我小时候,教过我游泳,岳兄弟这便顺道替我捎份礼物过去,问候一下姚将军。”
这么一点小小请求,岳赋欣然答应,更何况,到时候又能蹭一阵子饭,何乐而不为?
李永乐是个健谈的人,就算是心里多了一层隔阂,二人依然交谈甚畅快,宾主尽欢,直到半夜才各自回房。
时候已不早,岳赋没有回房休息,却来到了游思柔的房间。
有一件事情,他一直都想要做,但一路上都是住客栈,却是不好实施。
岳赋推开房间的门,游思柔还没有睡,但也没有点灯。
当然了,对于‘文心通明’资质的拥有者来说,只要不是在绝对黑暗的地方,灯光并非必须。
游思柔倚在床角的边柱坐着,神情呆滞,黑眼圈厚得一坨坨的。因为良心的谴责,她这些日子以来,从未有一刻安睡。
……
翌日,整个王府上下,皆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吵醒,痛哭的自然就是游思柔。
她哭,不是怪岳赋对她做出了过分的事情。
她是恨自己……
自从事之后,她便从未安睡过片刻,就算累极了昏睡过去,也会很快被噩梦惊醒。在昨夜,是她第一次安然入睡,且没有半途被噩梦吓醒。问题是,她偏偏是在害死全家的仇人怀里入眠的。
游思柔惊觉,她还是喜欢岳赋的,也只有在岳赋怀里,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她哭,是恨自己太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