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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大家族里的长子

我有一个如谜图般的童年,如今细细想来,我却相信天上真的有神,她把我的命运安排的如此美好。

0…5岁

1 母亲说我的出生并不平凡,原本作动了,所有人都以为我要降生的时候,我却在母亲的身体里赖着那种温暖又过去一个礼拜,直到那年的立春过去,我才选择在农历十二月二十一日的正午时候降生在这个世界。父亲说,我的出生时间很特别,因为那年的立春很早,再过十天才是除夕,我虽然属老鼠,但是生辰八字里却比其他人多出两个字。父亲说,我既属老鼠,也属牛。而恰恰我的父亲属牛,我的母亲属老鼠。所以我从小就很骄傲,我命中注定得到父亲和母亲的爱护。

2 我很少记得自己两岁之前的影像,但我却始终记得自己第一次带着感情的哭,那是在我两岁的时候。我的外公去世,当所有人在外公的灵堂前哭泣时,我站在穿戴着白布布的人群中,不知道是因为开始懂得了外公去世的悲伤,还是因为被那些哭泣的亲人们感染,我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哭了,那一颗小小的泪珠一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后来所有的亲人都告诉我,因为我是他的第一个外孙,他对我万般疼爱,好几次步行五里路到我家看我,然后不吃饭就又回去。其实我还记得外公放牛回来,给我一个装满新鲜草莓的袋子,厚厚的塑料袋皮。

3 其实我也是爷爷的第一个孙子,我也从亲人的讲述里知道爷爷有多疼我,爷爷吃饭的时候抱我坐在他的膝盖上,我便便了,爷爷只是看看,又放下,说:没事,再多抱一会,继续吃饭。我不记得爷爷的样子,只知道那张相片里爷爷有很长的胡子。我的爷爷和外公都在我三岁前去世了,但我知道他们都非常的疼爱我。

4 我的家族是个大家庭。我曾经想写一些关于我的家族的故事,但是因为搜集的不够,很多都无从写起。我知道我的太爷爷是为名医,我至今还收藏着他曾经用过的很多医术,那时在当地是名门望族。我的祖爷爷是大地主,据说嗜赌成性,在阶级斗争前把所有的家产输掉,最终换来一个无产阶级的名号,我见过祖爷爷那根一米长的玉烟斗,我的父亲告诉我,他小时候不听话时,祖爷爷就用这根玉烟斗敲他的脑袋。我的爷爷做过里长,据我奶奶说,爷爷是标准的帅哥,奶奶最初倾慕她纯粹是爱美之心。我有些羡慕奶奶和爷爷的爱情,在那时也一定让人羡慕。

5 我看过族谱,父亲告诉我,在族谱里到我这一代,我们家已经是连续九代做长子了。父亲是他们那一代的长子,爷爷是他们那一代的长子,我是我们这一代的长子。于是从小我就有长子的意识,我要表现的足够好,给那些弟弟妹妹的做榜样。其实父亲现在谈起我是长子的时候,更多的是跟我说起那个十代长子的愿望,他希望我尽快建立自己的家庭,然后有一个儿子,他就是第十代长子了。

6 我的家族很庞大,我有很多的堂叔,很多的姑姑,我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去家族里拜年,因为我总是叫不来那些人的辈分,我记得有几个小孩子,比我岁数小,父亲却让我叫他们叔叔,我是怎么也不愿意的,我大声告诉他们:我是长子,我的辈分比他大。我也有一些奇怪的招数对付那些众多辈分复杂的亲戚。我冲着一屋子的亲人说,谁是我的叔叔,当那些叔叔一一表达自己的辈分时,我默默地计数,等都确定完了,我便顽皮的说:六个叔叔好或者四个叔叔好。我从来不一个一个的叫。

7 母亲个子娇小,却总是带着我一起劳动,那时候家里后山的茶园里有几片菜地,其实现在母亲还在那里种菜,母亲总是带上那个深红色的大澡盆,把我放在里面,拿个斗笠盖住,我就在斗笠下拨拨泥土,玩那些青草叶子好奇的度过一个上午。母亲在家做家务的时候,便把父亲制作的木篮拴在伙楼(饭厅)的桌子上,把我放进去。我看着火炉上大锅里煮的猪食冒出的水蒸气,闻着那种青菜和植物的味道就可以睡过去一个下午。

8 事实上,六岁之前我都和父亲母亲和弟弟住在两间小屋里,现在那两间小屋还在,奶奶住着。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伙楼。还有一间杂物间是在屋后,我只记得里面有一个大水缸,后来家里建新房子的时候,那口大水缸还被整体挖出搬到新房子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很喜欢那口大水缸,因为下大雨时,从屋檐漏下来的雨水总是在水缸发出美妙的声音。我有时候怀疑,我对音乐如此狂热应该是源于那口水缸,但是没有音乐天赋也是源于那口大水缸。

9 我清楚的记得有一次我在偷吃饭锅里母亲蒸的一碗油腻腻的粉蒸肉,总是踮起脚尖翻开锅盖,拿到之后就跑到门外去。后来我再准备去拿那些粉蒸肉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开始吵架,吵得很凶,我便忘记了那些肥肥的粉蒸肉,开始大声哭起来了。母亲和父亲见到我满嘴的油光,看看锅里的粉蒸肉,怎么也吵不起来。

10 母亲说我很早就会走路,但是直到两岁才会说话,家里人一度以为我是个哑巴,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说话总是声音很大,总是滔滔不绝的原因。

11 母亲经常在晒坪上把收回的豆子晒干,然后拿筛子除去那些豆衣,总要趁着有风的时候上下抖动筛子,我很喜欢母亲这一熟练地动作,一定要试试,结果抖着抖着筛子,一失足掉到晒坪前的大斜坡下。

12 我总是被子成欺负,我们一起穿上麻皮袋,双手拎着袋口一起跳着玩,我再一次跳到了小坑里,子成便站在岸上对着我尿尿。我第一次被人欺负之后大声的哭了。子成比我大三岁,个头比我高很多,调皮捣蛋是打出去名气的,夏天的时候总是晒得全身黑光,只穿个小裤衩,大人们形容他是村里唯一的一条泥鳅。

13 我和天向叔叔在厅屋的书椅上玩耍,结果摔了个大跟头,额头上缝了六针,母亲说我去村里的年秀奶奶的小诊所里哭的撕心裂肺。

14 我很害怕打针,母亲说我小时候屁股上都是扎针眼的疤,看着都心疼。每次打针回来我总是哭着闹着,但每次路过十娘的小房子时,我都不哭,我总是想透过黄昏时那扇塑料皮窗户看到年迈的十娘奶奶。我至今还记得那栋房子的位置,但我已经记不清楚十娘奶奶的样子了。

15 我不知道是谁买给我那辆小车车的,我花了很久时间学会了,自己辛辛苦苦搬到上新屋的大晒坪上,和很多的小伙伴玩车车龙,结果我的车车前车轱辘歪了,再也不能骑了,我伤心地用力的抱着我的车车回去,父亲也没能修好,我伤心了好几天,就坐在那个大晒坪上望着那些骑车的小伙伴们。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大风车下的酒鬼

16 父亲和母亲开始夏季“双抢”收割种植庄稼的时候,常常出夜班,把我寄放在邻居贤文伯母家。爱平和喜平姐姐带我睡下,我清楚的记得父亲和母亲把我放下之后,我望着窗外的夜光,心里告诉自己:我不哭,我要听话。

17 如果贤文伯母最终没有和继龙伯伯离婚,我想在我长大之后我一定会满足她的那个愿望:做她的干儿子。事实上,我小时候很期待拥有一个干娘,因为我的很多伙伴都炫耀他们有干娘和干爹,而他们总是可以在生日的时候收到干爹干娘的礼物。我从小就是个胖小子,应该是很可爱的那种,爱平和喜平姐姐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带我玩耍,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后来我的整个中学时代我的女性朋友多于男性朋友的原因。其实出生在一九八四年的,整个上万组只有我一个,我从小就被那些比我大几岁的姐姐带着,王平,玉仔,香梓,洁云,都是我儿时的玩伴。我总是受到特殊的照顾,这让我明白被照顾着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我也渐渐明白照顾一个人是自己的幸福。

18 贤文伯母后来改嫁到东院村,我只在最初的几年里和母亲赶场时见过她,据说她找了个很疼爱她的丈夫,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已经老去,而我却还是想告诉她:我想做她的干儿子。虽然如今早已经不可能再提及此事,但是我想我已经是她的干儿子。我知道她曾经多么疼爱我,甚至把我当做过她的儿子看待。

19 母亲说,有一年春节,大年初一,我自己个挽着自己的小竹篮子,走到贤文伯母家里,大声的说:伯伯(家乡称呼伯伯和伯母都为“伯伯”),我来望锦了(这是小时候形容小孩子去别人家要吃的)。每逢说到这件往事,母亲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她也告诉我,贤文伯母也乐得合不拢嘴,给我的小竹篮装满了好多好吃的薯条,花生。至今过年的时候,叔叔们也会拿这件事和我开玩笑。或许那时大声说自己去“望锦”的自己如今早已经没有那种天真了,但是却如此的怀念那份天真。

20 我记得自己第一次照相,那时还是黑白照,一家人都很激动,奶奶尤其高兴。照相张罗了一上午,在那条通往王平姐姐家的山路上,长满杉树,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树荫下照相。我也没有见到那张相片,但是在大姨家的相册里却珍藏着一张我最早的黑白照片,我坐在那个母亲的深紫色的澡盆里,胖嘟嘟的,望着澡盆外的一束塑料花。

21 我第一次剃头是陈师傅给剃的,陈师傅很像后来读书课本中的鲁迅,总是留那种精神奕奕的发型,骑着自行车,带个皮箱挨村跑。我们小时候很着迷他的皮箱里那些工具,他总是在各家的大门环上挂起他的那块粗布条,然后开始磨起他的剃须刀。我第一次剃头就被那把锋利的剃须刀划伤,至今脸上还有那道伤疤。据说母亲和爷爷很气人,差点没和陈师傅吵起来,但是陈师傅却说没事。后来我的头发很长时间里都是陈师傅剪的,但是我却始终没有恨他。如今还能在镇上的树荫下见到那位陈师傅,支把椅子给客人理发,还是精神奕奕的发型,但是已经不用磨刀,改用电动剪刀了。我依然不恨他在我脸上留下了伤疤。

22 在花英奶奶家的老厅堂里,有打泡花(爆米花)的师傅在地上支个笊篱,很多人从家里取来稻米,轮流等着师傅打泡花,我们总是被那声巨响吓到,捂着耳朵远远地躲在高高的“地方(门槛)”后面,等巨响过后,就冲进去,找散落在地上的爆米花。

23 每年稻谷收割的时候,晒谷的时候总是很好的景象,各家的晒坪上都是金黄的稻谷,早晨用箩筐挑出来,用竹耙摊开在晒坪上,傍晚时一簸箕簸箕的装到风车的大车斗里,然后打开阀门,摇动风车的把手,吹去新收的稻谷里的稻杆杂物。我很喜欢那辆风车,总想去摇那个神奇的把手,即便母亲不让,我也可以找到乐趣,我站在风车的出口,任由那些稻杆杂物吹在我的身上,觉得那是一种无限欢乐的事情。印象中那时黄昏的夕阳如此的赤红,我在风车口旋转的样子,就映在夕阳的光辉里。

24 我从小就是个酒鬼,这不是大话。普回外公(我奶奶的弟弟)告诉我,他们家修房子时蒸了一锅米酒,放在过堂的木桶里,我在那里玩耍时,偷吃了里面的酒糟,因为觉得非常甜,所以大快朵颐了一把,结果就醉倒在过堂里的台阶上。至今每年春节去普回外公家吃年饭时,我陪普回外公喝酒,他总是到兴头上乐呵呵的说起此事,以此告诫我:我从小就是个酒鬼。

25 在普回外公家建房子的时候,我可以看到普后外公(普回外公的弟弟)在他家的厅堂里一个人编织竹篾家什,比如粪箕,竹筛子。我也认识了两位小朋友,安仔和他的弟弟。春天的时候,我们一上午都在田野里挖开冰冷的泥土,掏出几个大坑,连通起来,然后按照安仔的指示分配房间。我们吹嘘我们建的泥房子比外公的泥瓦匠的建的高级。我并不害羞那段经历,因为泥房子的设计者是安仔,我只是建造者,帮助掏了很多的冰冷的泥土坑。 。 想看书来

仙女的头发

26 春天的时候,山里的空气很冷,山里人都穿很多的衣物,我总是记得那时候的冷比现在强烈,小时候可以见到通红的火光,就会觉得格外温暖。每逢冬天刚过,春天还没到来的那段时间,有一群补锅的伙计会到乡里来,在上新屋的大晒坪上摆上小炉子,和修补的工具。然后分开到各个组来叫唤,收集要修补的大铁锅或者饭锅。我还记得那种外地口音叫唤的“补锅哟——”的吆喝声,我们小孩子听到这个声音,便会跟着跑出去,去大晒坪上看师傅们补锅。收到的要补的大铁锅,师傅们总是先在坏的地方拿小锤子轻轻地敲出一个大点的洞,然后用粉笔在洞口周围画上白白的细线,谈好价格之后,就扛走了。我那时非常羡慕师傅们手中的那根粉笔,总是跟在补锅的师傅后面,盼望着他的那根粉笔突然间掉了,然后被我捡到。但我终究没有捡到过一次。

补锅师傅的小熔炉是我见过最神奇的物件,补锅之前,师傅总要架起风箱和小熔炉,一些铁块放在小熔炉里被加热融化,师傅不断地拉风箱给炭火送风。我总是盼望着师傅往融化的铁块里加一种白色的盐分,因为放进去之后,我便可以看到腾起的火苗,然后铁块就被融化的通红通红泛着亮光。师傅有一把金属勺子,从小熔炉舀出一小勺铁水,手上垫一块厚厚的棉布,贴在铁锅破的小洞口下方,然后把那勺铁水慢慢的从铁锅内部浇在小洞口里,腾起一股浓烟,然后铁水冷却,那个洞口就补上了。虽然有很多细节我已经记不起来,但我却记得我总是瞠目结舌的望着那一幕一幕,我确信我那时最崇拜的人就是那群补锅匠。

27 又一年的初春,天气依然很寒冷,新淼家收养了一个小妹妹,我们很多小伙伴挤在他们家想看小妹妹。“新淼”是我们小伙伴里名字最复杂的一位,也是我小学时候的死党,在他身上发生了很多神奇的故事。那位可怜的小妹妹是个刚出生的弃婴,寒冷天的夜晚被亲生父母遗弃在新淼家的大门口。新淼的母亲早晨起来时发现了才抱回家。不过那时新淼和他哥哥已经让这个家庭显得资源不足,新淼的母亲好心收养了那个小妹妹。我们在温暖的伙楼里见到那位小妹妹被放在箩筐里,下面垫了很多的稻草保持温暖。没有人看到她详细的长相,可怜的是没过几日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28 当我们看到那位可怜的小妹妹时,我心里有些胆怯,觉得既新奇又害怕。我记得就在同一天上午,新淼的父亲发现自己家的一个锤子不见了,开始仔细盘查屋子里的小孩子,问我们到底谁偷走了。新淼的父亲是位蹩脚的木匠,我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木匠。小孩子们都不敢吱声,也不承认。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或许是想告诉他我父亲的手艺比他精明多了,我居然说:你的那把锤子在我家。这是我的原话。于是我被顺理成章的当成了小偷,被新淼的哥哥逮着一定要去我家取锤子。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路哭着闹着说自己没有偷锤子。新淼的哥哥拽着我一路爬上去我家那个山坡,一点也不同情我的哭声,甚至跪在泥土里弄脏了我的裤子。后来在山坡上的巷子里,遇到了穿着那件精致紫红色棉袍的母亲,母亲一把抱住哭的满脸泪水的我,训斥了几句那位狠心的哥哥,义正言辞的说:我们家秀成是绝不会偷东西的。事实上我没有偷过他家的锤子,到现在为止我也从未偷过人家家里(请注意只限“家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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