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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第1页)

好臣妾刚巧随侍皇上身边,见是娘娘宫中姑姑,心下不忍,费了好些口舌,才令皇上免去她死罪。可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饶,这五十下鞭刑却是难免了。”我微眯了双眼,眉毛曲折成新月弯钩的弧度,意味深长地看向德妃,忽尔笑了:“亚兰是宫里边的老人了,怎么倒生出这些事来,叫本宫都不知道怎么说她了。”起身缓步而下,走到亚兰面前,一伸手摸到她满脸泪水,“是奴婢不好,连累了娘娘被人笑话,奴婢无脸再见娘娘,不如处死奴婢吧。”亚兰悲泣道。我蹲下去,为她撩开蓬乱的头发,沉声道:“德妃娘娘一片好心救你回来,你不谢谢娘娘,却要去死?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一脖子吊上去也就完了。然而,这样死了,不仅亲者痛,仇者快,更是为别人死的,最不值得。”我霍然起身,字字如落磐石,“还不谢过德妃娘娘?”亚兰深吸一口气,在挽翠等人扶持下,勉强施了一礼,含笑冷然道:“德妃娘娘大恩,奴婢莫齿难忘,他日必定言谢。”德妃低头拨着衣襟上的珍珠扭子,深邃的眼眸中冷冷一缕寒光划过:“谢到不必了,只是你是娘娘身边头等得意人儿,以后说话行事再这么不检点,让别人见了,要是笑话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岂不是连累了娘娘?”说完,也不看我,只是微微一福:“臣妾来了也有半日,宫里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就告辞了。”等德妃走远,我是神情如被冰霜结住,冷然道:“很好!”玉初道:“娘娘可是气极了,还是进暖阁里去歇歇吧。”我稳稳站住:“德妃果然耐不住了。”又回头让挽翠等扶着亚兰到房里去上药,小螺咬着唇忧色满面:“主子不怕么?”“怕?”我冷笑一声,“我若要害怕,由得他们那些人陷害,下一个被拖走的就是你,挽翠,又或者是我自己,一个也跑不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能与云中郡王联络吗?”我并不回头。“能。”小螺低声道。“那好,告诉云中郡王和我父亲,非常时期小心谨慎,军权绝不能放。”声音从我口中传出,却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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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临近六月,天渐渐热了起来。午膳过后,李君宇照例是要喝一盏菊花茶消暑的,小太监呈上一盏来,不过浅尝一口,颇有不悦之色,皱眉呵斥道:“怎么这么烫?”慌得杨文简忙让人再换一盏来,又说太涩了,李君宇斥道:“往日里供的水都是七分烫的,味道很好,今日怎么不是苦了就是热得烫嘴?真真一群糊涂东西。”杨文简在一旁赔笑道:“这菊花茶原是皇后娘娘每日里亲手做的,奴才们毛手毛脚哪里比得上娘娘一片心意呢。”李君宇微微一怔,杨文简边说边从缠丝白玛瑙碟子里抓了一把干菊花瓣在茶盅里,洒上冰糖碎,用刚煮开的沸水浇了上去,待凉上一凉,又兑了些冷水,方含笑道:“奴才曾经看皇后娘娘做过,万岁爷尝尝可有几分相似?”李君宇抿了一口,望了一眼菊花,“太甜了些。”李君宇又顿了一下,才从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话:“鸾仪宫和东宫那两处你着人多加留意,不能让她出事。”声音亦是低低的,倒仿佛是叹息。

下雨了。初夏时分,疏疏几阵雨过,满目的绿肥红瘦。薄至透明的盖碗里碧绿的一泓新茶,茶香袅袅,正是今年新贡的碧螺春,玉修容轻轻吹了吹,漫不经心的说道:“到真是祸水啊。”德妃侧坐在梨木靠椅上,话语里却有闲闲的讥诮:“妹妹说的是,保不齐真是个妖孽呢,不然怎么一进宫就令皇上废了先皇后,之后又独霸后宫,再说这几年里或死或贬的人那么多,多少都和她扯得上关系。偏皇上一味宠着她,也不深究。”太后蹙眉道:“说到底就是个下臣之女,哀家原想着成不了什么气侯。皇上大约是因着惠妃的缘故,才另眼相看罢。至于以前种种,哀家也以为是她心里看重皇上,心里惦记着皇上,才会去算计别人。如今看来竟然是错了——”德妃悠悠叹了口气,“想不到如今闹出这等丑事。信亲王一向谨言慎行,庄重有德,岂会是这等登徒浪子,必定是她狐媚无行,陷王爷于不义。”太后随手端过茶碗,却不喝茶,怔怔出了会儿神,道:“皇帝和子彦一向兄友弟恭,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闹到如此地步,着实让哀家心痛。为了她,皇帝竟然狠心要将子彦圈禁……”凝望着手中的明黄盖碗,慢慢地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哀家非得弄清楚其中深浅不可。”说罢,浅尝了一口,“你们去吧,哀家乏了,想歇着了。”

是夜,太后宣招皇后至康宁宫。

“宇文氏,你可知罪?”暖阁里的太监宫女已经全部退出去,只有沁芳姑姑侍立在太后身边。“不知。”我坦然与她对视。太后冷笑一声,“哀家所出两个孩儿,皆是人中龙凤,岂可让他们尽毁于你手?”抽出大迎枕下的三尺白绫,随手往地上一掷。那绫子极轻极薄,飘飘拂拂在半空展开来,无声无息落在地上。太后吩咐沁芳姑姑:“你拿去给她,这是哀家赏赐她的。”我有如五雷轰顶,眼睁睁见沁芳姑姑伸手去拾,难道今日我竟要丧命于此么?我微吸了口凉气,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间康宁宫首领太监赵祥的声音咳嗽了两声,知道有人来了,便不再作声,只听脚步声杂沓,渐渐走近。瞬间门被推开,却是内官簇拥着皇帝,已经走到了院中。太后本是半躺在长榻上,明亮的烛光迎着头上的点翠花钿,珠络都透着润泽的亮光。太后凝视着门口的皇帝,那目光令皇帝转开脸去。“皇帝来得很快。”太后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皇帝摆手挥退众人,独自入内,也不看我一眼,跪在太后面前,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涟漪。不过两三日未见,他清减了许多。太后点一点头:”难为你有这份心,这么晚还来想哀家请安。想必你是为她来的吧?”说着,随手向我一指,语气陡然凛然:“堂堂天子,跟自己亲兄弟争风吃醋,传出去宗室会怎么想?群臣会怎么想?百姓会怎么想?你十岁御极,十几年来,哀家瞧着你一路走来,原以为你会是圣主明君,却想不到你这样自暴自弃。”轻轻一摇头:“宇儿,哀家多年的教诲和期望,你都忘了么?”皇帝低声道:“孩儿不敢忘,以后也不会忘。”太后沉声道:“你根本就已经忘了!”又对沁芳姑姑呵道:“还不拿去给宇文氏!”沁芳姑姑应声拿着白绫向我走过来,皇帝情急之下一挥手将沁芳姑姑推了个趔趄,已经将那白绫紧紧攥在手心里,叫了一声:“母后!”太后语气森冷:“哀家只知道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你这样痴心地一力呵护她,她可会领你的情?”皇帝脸色苍白,攥着那条白绫跪在那里,纹丝不动,半晌才抬眸看了我一眼,眼底满是凄凉哀伤。太后语句里透着无限沉痛:“宇儿啊宇儿,你为了她,一再犯错,如今闹到手足反目。你叫母后如何不心痛,如何不担心?你这样行事,与那起昏君有何差异?”皇帝身子微微一动,伏身磕了一个头。太后执起他的手,柔声道:“好孩子,母后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听母后的话,打发她去吧。”皇帝仰起脸来,已是泪流满面:“母后,她是我的命,母后断不能要了孩儿的命去。”我垂着头,心中大恸,流下泪来。太后眼中无限怜惜,命沁芳姑姑把皇帝搀起来,扶到自己身旁坐下,“好孩子,她心里没有你,任你对她再好,她也不见得会把你上心,你何必执迷不悟?后宫里头花儿一样的女子多的是,人人都等着你的宠爱,何必这样自苦?”皇帝手中的白绫攥得久了,汗水濡湿了腻在掌心里,他怔怔地望着我,声音是飘忽的,“那样多的人,可是孩儿偏偏就喜欢她。不管她是否以诚相待,甚至她背叛我,可是母后,孩儿没有办法忘记她,孩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处死她。”太后听得太阳|穴突突乱跳,扬手就欲一巴掌掴下去,却看见皇帝眼中虽痛楚、无奈、凄迷一片,眼神中却透露着无比的坚决,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样子。心中顿觉万念具灰,手软了下去,喃喃道:“冤孽,冤孽啊!”她的手缓缓抚摩着皇帝的脸颊,轻声道:“也罢,你长大了,母后也不能替你做主了,母后不逼你,但是你得答应母后,再不可为她乱了分寸,慢慢将她忘记吧,就好象你从来没有遇见她。”皇帝沉默许久,终于道:“孩儿尽力一试。”

PS:其实我私心里认为皇帝也是人,必定也会如我们普罗大众一样,曾经真心的喜欢某个人,只是他面临的诱惑太多太大,所以不可能做到从一而终,但是他待她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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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人生愿如双飞蝶]

从康宁宫出来,李君宇握着我的手一下子松开,漠然地径直向祥麒宫踱去,杨文简很识相地带着宫女太监远远跟着,让我们有独处的机会。我落后他几步悄悄打量着他,几日不见,他的身形越发清减了,这一两年来,他的身子每况愈下,国事固然没有搁下,但后宫遍施雨露也不得空隙,再加上三元真人为他调配的所谓仙丹,早已经大不如前了。这袭海水蓝宝团纹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倒与他冷清的背影极为相衬,越发显得漂浮,让人捉摸不定。

龙袍上的四爪飞龙乃金线蹙成,朱色龙睛闪出迫人之光,我不禁怅惘地笑了,我曾经那样期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样的执念,而今终究是真真切切地成了镜花水月,痴心妄想。可是我对李君宇也未真正要求过“一心”,他是帝王,我何尝不明白他的处境,只是心底总是有些期盼,后宫佳丽如云,我只想在他心中稍稍特别一些,可这后宫中的情爱在无休止的争斗中看来也一样短暂而虚幻。不过一思量间,昔日的轻怜蜜爱涌上心头,恍惚以为身在昨日,喉咙口便有些哑咽,登翼微动似被什么堵住了,一丝哭音连自己也难压抑,极轻声道:“皇上!”

他身形一顿,却并未转身,片刻的静默,真是静,仿佛四周静无一人一般。

我心跳得厉害,大胆地牵住他的袖子,仿佛往日撒娇一般轻轻扯了一下,眼中已含了泪:“三郎!”这样熟悉而亲昵的称呼,叫人一不留意,就掉入了往事的深渊。“三郎,你当真不愿再见我了么?你当真要把我忘记了么?”这样的话我并不十分诚心,只是拼尽了我对他残余的情意来一字一字说出,多少也有几分真意。

有悠长的叹息,一缕稳熟的嗓音,道:“月华——你让朕怎么相信,朕亲眼所见。”龙涎香久违的香气幽幽传来,只消一抬头,便是他。

“可是亲眼所见,并不一定就是真实,三郎于宫中长大,对于这些鬼蜮伎俩难道还见得少了么?”我缓缓抬眸,眼中的泪盈盈于睫,将落未落。我知道这样的含泪的情态是最惹人心生怜爱的。“你我多年夫妻情谊,难道竟不能让你相信我吗?”见他眼波微动,我转过身去,把玩着手中的双绣团扇,“以前,我曾经读过班婕妤的一首诗‘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荚笏中,恩情中道绝。’我以为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如今——三郎终要弃我如秋后之扇吗?如果这样,我宁愿太后赐我一死。”我这样说,多少怀一点决绝的心意,有悲亦有愁。然而行至今日,忽然觉得那悲与愁都是不必要的了,既然事已至此,又何必带了情绪拘束自己,何不拼了一试。凄然一笑,将手中的扇子抛在地上,便要转回康宁宫中。才走几步,便被他赶上,一把拉回怀里,久违而熟悉的龙涎香的气昧兜头转脸席卷而来,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叫我不得逃离。他有些恼怒也有些无奈地瞪着我,眼睛里则有许多亮晶晶的东西闪动,他唇角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半晌,吐出一句,“你不过仗着朕喜欢你,着实可恨!”他的呼吸流连在我发鬓上,“可是——朕却被你吃得死死的。”脸被他硬生生地抬起来,“你知道吗?朕曾经气得想要杀了你,可是今天听到太后要赐你死罪,朕突然很害怕,朕经历过无数风波,从来没有胆怯过,可是为了你,朕却怕了。”

“三郎,我是你的皇后,终生便是你的妻子,此后一生荣辱与共,永不相弃。”我的声音极轻微柔和,毕竟多年夫妻,听到他这样说,不是不动心的。

“月华,你别逼我,你让朕好好想想,好吗?”他亦动容。

《天朝史。元帝本纪》第二十七卷

祥庆十一年八月初一大朝,因连日天气突变,阴翳四塞,左相卞凉京、工部尚书林尚道连同大臣共十二人联名上疏称:皇后宇文氏失德,阴挟媚道,今天象示警,实不宜再掌凤印,请圣上废之,再立新后。礼部尚书卢鸿明当庭驳曰:皇后身为国母,居中宫,主内治,地位极崇,怎可轻易废后。民间休妻尚且慎之又慎,更何况废后。帝随当庭问于御史大夫秦子墨:卿以为如何?对曰:此乃陛下家事,臣不敢妄议。成亲王进言:陛下为天下父,皇后为国母,父母失和,只宜劝谏,岂能拆分。况后无大过,不宜妄废。帝应曰:善!随不允左相之议。

三日后,帝下诏解信亲王圈禁,迁信亲王为平卢节度使兼营州刺史,责即日回藩就职。擢成亲王为太子太保,领羽林军、京畿卫,过禁内骑马。

“为什么,为什么?”德妃气急败坏地看着那个悠然临水而立的男人。辛苦策划,以为能够一举扳倒皇后,谁知道竟然又是一场空,到底是那贱人命太硬,还是……想到这儿,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狐疑。

丛丛花影下,李君岳转过身来,依然是棱角分明,朗目疏眉,神清骨秀,龙章凤姿,眸子刚中带柔深不见底。他眯着眼,看着德妃,沉吟半晌:“你照我的话去做,我可保你母子享尽荣华富贵,如若不然……”李君岳轻哼了一下,掸去衣袖上附着的一片花瓣。德妃打了个寒战,她太了解此人了,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凡人凡事他若真心以待,必会罔顾一切。谁要是敢背着他玩花样,只怕不是掉脑袋那样便宜。

德妃慢慢垂下头去,双唇紧抿,笑意清冷疏落,看着手中的一柄纨扇,扇是极好的白纨素,双面刺绣着穿花双蝶,绣功精巧细致,可那只淡黄粉蝶却似欲振翅飞去般,如同他的心。多年来,对于自己名义上丈夫——九五至尊她早已是心灰意冷,唯一的念想便是他在背后的支持,以为他必会尽全力支持熙儿登上太子之位,继承大统。可如今看来,自己所仪仗的那几分情意竟似水中花镜中月,那自己浮沉半生所为何事呢?德妃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苦涩,道:“那熙儿有何不如他人之处呢?”

李君岳看着她眼波盈盈,楚楚动人,便和颜悦色道:“你看这历代为帝王者,有几个是真正比自己兄弟手足优秀许多呢,无非是子以母贵,形势逼人罢了。你在宫中浸淫多年,这个道理还不明白么。”“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德妃握紧了白玉扇柄,“嘶啦”一声竟生生把扇柄下垂着数寸长的杏色流苏撕了下来。李君岳眉心轻拧,深深地看着她,道:“我心知你必不服气,暗地里也做过许多手脚。可皇后亦是个聪明伶俐人,又有皇上的盛宠,你算计多时,她未免不会察觉,如今你不能一举扳倒她,恐怕后患无穷。”他走至德妃身边,“你我多年至交,听我一句话,明知无望,早日放手早得解脱。”德妃听他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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