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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第1页)

官给,成寅翁亦决不肯存留,吾弟竟从直收下。”因对成公道:“老寅翁的盛情,舍表弟自然断不敢领的了。”殷勇因在怀中取出察院公文递与成公观看。成公道:“弟已早知,不必再看,明日即当照牌申覆。”殷勇见如此说,只得将银收下,成公不由分说,将自己的两锭一并交与刘云家人收去。殷勇见情不可却,只得拜领。成公大喜道:“兄台既有限期,不敢久留。今日草酌,尽此一日之欢,又当送行。明日起程回府,数日后再图相聚。”当日三人谈心畅饮,情意交孚。成公道:“我三人籍隶三省,又都连界。你二位虽是至亲却多年不会,一朝相聚,缘分不小。将来或得与二位同事一方,亦不可定。今日我三人当效桃园故事结一患难之交,以为如何?”刘云道:“弟实有此意,恐老寅翁有所不屑,今既承不弃,实获我心。”因各叙年齿。成公三十有八,大刘云四岁,做了长兄,殷勇不必说是三弟了。成公道:“我们结义,赤心如一,不必效世俗的献祝,明晨对天八拜,倘有负心,神人共殛。”刘、殷二人大喜,道:“兄长所极是。”当日共饮至二更后方散。

次日凌晨起来,盥洗毕,在庭前设案,焚起一炉沉檀,三人对天结拜毕,就如亲弟兄一般,再无半点客套。殷勇对成公道:“弟有一事,今当禀知大哥。”成公道:“贤弟有何事故?”殷勇遂将母、妹被溺情由说知:“现今小妹尚无下落,已在六合、上元两县具呈恳缉,至今并无踪迹,务恳大哥于拿获盗贼之中留心查问,倘得凶徒下落,死生衔感不尽。”成公道:“原来吾弟有这件伤心之事,只是当时不知船户姓名,若是遭风被溺,令妹岂有竟无下落之理?其中必有缘故。愚兄当随时察访,倘有消息,即当通知。”

当日早饭后,殷勇即拜别起身。成公道:“我却不留贤弟,你须速去速来,不要过限,有负上台好意,我留住二弟在此候你到来,送你见了上台,有了着落地方,好叫他放心回去。”刘云见说,也就不忍言别,因对殷勇道:“吾弟速回,倘得早到几天更好。”殷勇道:“上台虽准假半月,我计程不出十天便可到此。但有一小事,尚须兄长为我措办。”成公道:“何事?”殷勇道:“明日去见大院,不便如此装束,必得制几件合式的衣服。”小弟家间一时不能措办,须得兄长这里与我一做。成公笑对刘云道:“早是我两个已计算及此,如今现叫裁工制作,五七日内便好齐全。贤弟只顾放心,来时包管合式。”殷勇道:“二位兄长真是无微不照。”当时家人过来回说:“牲口都已齐备了。”刘云即叫家人将行李取出,殷勇对成公道:“兄长与我留下一半,打换碎银,以便将来衙门一切使用,弟只带一半便了。”当下别了成、刘二兄,家人跟随上马。

不及一个时辰,到了凉山周店,与兄弟殷富说了备细,大家欢喜,就要作辞店主起身回家。这周店主还要邀镇上人家酬谢饯行,殷勇道:“极承盛情,我已心领。如今系是官身,立有期限,不敢迟误。将来我兄弟到府时,诸凡仰仗照管,就感激不尽了。”店主道:“这个不消吩咐,明朝老兄若恭喜到这里来做官,我们俱叨庇不浅。”当下弟兄收拾行李,店主人必要留住午饭并管待成公家人。殷勇赏了他一两银子,又雇了一人,拉着这匹空马,跟送家丁回县不提。

他弟兄二人辞谢了周店主,叫了一个便船,迅速赶行。至次日午前,已到京口。回家同拜见了叔婶。此时殷俭亦已强壮,看见他弟兄回来,两老口欢喜道:“你们怎么就去了这好几日?”殷勇即将前事一一禀说。“殷俭大喜道:”我们这里前日也听得传言有这件事,却说是个过路客人拿住了强盗解官请赏,原来就是你!你从前原说要去投充勇壮立取功名,如今却不用投充,已遂了你的志愿。将来若再有个升迁,也与你父母争气不小。“殷勇在行囊内取出四个元宝交与叔婶收用,又将帐目一一指对清楚。殷俭道:”你如今在本省做了官,又与那县里大爷结拜了弟兄,你兄弟出去再没有人敢欺侮他了。但是这宗银子你还要到衙门去使用,还得做几件本等服色,如何不带了去反留在家里搁着?如今你也正婚取的时候,我虽一向留心,总不曾寻着一个门当户对的。这番你去,有了地方便寄信回来。我一面与你打听一头好亲事,好送到任上去与你完姻。“殷勇道:”衙门使用,侄儿自有。衣冠等件,已承两位义兄与我制办。婚姻事叔叔且慢料理。不必性急。还不知将来是何光景,且待侄儿有了地方再作理会。只是此时不能耽待,明日就要拜别起身。母亲棺木暂厝江寺,不能前去祭奠,虽然没有风雨浸淋,还得叔叔或兄弟常去照料照料。“殷俭道:”这个不须你记念,你去后我就亲自去代你祷告祷告,也叫你母亲在地下欢喜。“当时亲丁四口欢天喜地叙了半日的话,吃了半夜的酒,才各安歇。

次日早晨,一家儿起来收拾,吃了早饭,殷勇拜别叔婶就要起身。方式千叮万嘱:“侄儿有了地方,即速寄个信来,免得我两老口悬念。”殷勇应诺。当下雇人挑了行李,殷富随送到大码头,雇了一个便船。殷勇又吩咐了兄弟些家常要紧的话,分手而别。

不说殷富回家。且说殷勇开船,却值风色不顺,又是上水,当晚歇了青山。次日傍晚,才到浦江口,上岸投了客店过宿。次早,雇牲口驮了行李,取路投江浦县来。

这日到得县中,已是傍午时候。值堂吏往宅门传报,里边开了暖阁请进,却是成公的堂侄成友德迎到书房中,因说:“家叔奉委,与六合县会同踏勘地界去了。刘二叔亦于昨晚回舟照料,说今日午间必到。家叔吩咐小侄说,殷叔到来,诸凡俱已齐备,已派定家人成信跟随上省,待殷叔恭喜了地方,才着他回来报信,不必等待家叔回来。殷叔今日见过刘二叔,明日便好上省。”殷勇道:“最好,只是要你叔父过于费心了。”成友德道:“冠服等件,俱已制就。”因叫家人搬出,“请试一试身材,不知可合式么?”当下殷勇看见各色冠服袍带俱系新制,身材亦甚合式,心下甚喜,因说:“不知用了多少价值?老侄谅必知道,就与我在存银内扣除。”成友德笑道:“家叔说过,殷叔所存银两俱换成一两一绽的,并有些碎银,好另外使用,到时一并交付。这袍服家叔没有开帐,只说到日后再说。”当时即将银两一并交明,殷勇却不好再说扣除的话了,遂将物件逐一收拾停当。

到了午饭后刘云才到,见了殷勇道:“贤弟果然来得恁快。”殷勇道:“幸喜叔婶无恙,因得早来。”刘云道:“昨天大哥已说过不必等候,贤弟明日就到省。待你有了着落地方,我也就好放心起身了。”当日成友德备了一桌齐整酒席,晚间与殷叔钱行,弟兄叔侄同饮至二更后才罢。刘云仍与殷勇在书房安歇。刘云道:“兄弟初入官场,诸凡须要谨慎,此去若分防在个要紧去处,须昼夜提防,不可不懈。那倭奴肆横已极,官兵多有畏怯。且闻内地有奸细暗通线索,此事深为可虑。兄弟到那里,当审时度势,千万不可恃勇轻率。亲随伴当也要察他邪正,恩威并用才是。武官虽无牧民之责,但朝廷设兵原以卫民,贤弟须要文武和衷,戢兵保民为要。”殷勇一一领诺。刘云又道:“此去分发地方,尚不知繁简远近。一应用度,不比州县官有人公应,必须自己部署。若是得功保题,还要一切使用。我已留下几两银子在成大哥处,要时只顾到这里来取,倘或不敷,成大哥自能设凑。”殷勇道:“哥哥也太为兄弟用心了。前程之事,正如黑漆,不知将来是何光景,只据这个微未前程,要得多少用度?况兄弟又无家小,一人一口,有这二百金亦尽可过日。兄长亦有限的宦囊,我曾听三哥说,家中伯母已逾六旬,又无多余的田产,尽数带回以供甘旨才是。况如今兄长回去又非往时可比,外边应酬须增数倍,正恐用度不给,何必为弟踌躇到此?”刘云道:“兄弟所言虽是,但愚兄素常省俭,不滥交接。此番回去,除开吊行殡,事毕即闭门谢客,甘旨之供,尽足有余。若说这点宦囊,若无贤弟,莫说罄尽无存,连性命亦难存保。今日我与你既成骨肉弟兄,也不说这样报德不报德的话,但也要叫为兄的心上过得去才好。况我所分无多,只有三百金存此,以备日后升迁之用。倘有不敷,成大哥自能凑办。他日兄弟有余,为兄的多用你些也何妨。”殷勇听了,也不敢再辞,因道:“三哥此时谅已过去了,兄长回去代弟与伯母请安,并与三哥说知不能等候的缘故。”

二人叙话直到五鼓,略睡了片时,已是黎明。殷勇才待起身,成友德已推门进来,道:“二位老叔,昨夜说到几时才睡?我如今来催殷叔起身了。”殷勇笑道:“昨夜睡时已交五鼓了。”当时二人一齐起来。盥洗后早饭已齐,饭毕,成友德道:“牲口船只俱已备齐,成信跟随三叔到省伺候,恭喜得了地方着他即速回来通报,好送刘叔起身。”殷勇道:“承贤叔侄十分相爱,我也不敢套谢。令叔回来时,与我致意不及面辞了。”成友德又道:“刘二叔有三百金在此,殷叔带去不带去?”殷勇道:“存留在此,要用时来取。”当下辞谢了成友德,又与刘云拜别,只为义重情深,不禁英雄泪落。当下俱从宅门送出大堂,看着殷勇上了马,家人成信牵马搭上行李,跟随去了。

按下刘、成叔侄这边。且说殷勇这日傍晚,赶进了省城,成信即引到成公素常所寓的公馆住下。次日一早,换了冠服,备了手本履历,选往两司付总衙门禀到,后即赴察院。此时二鼓已过,殷勇到巡捕厅来与值日巡捕官施礼毕,即烦传禀。原来程公早已吩咐该巡捕,如殷勇到时,不拘早晚随时传禀,因此那官儿不敢迟慢,即刻传梆通报。少刻,里面吩咐出来,院爷着他进见。殷勇即进了宅门,与堂官施礼毕,跟随缓步进来。过了一带穿堂,就是二堂,左侧东角门内便是书厅。那堂官领殷勇进了东角门,早见程公在书厅门口站立,见了殷勇,满面堆下笑来,殷勇趋进厅门即行参叩,程公受了两叩后即用手扶起,道:“这是私见,不必如此。限你半个月,为何十天就到?”殷勇禀道:“大老爷格外鸿恩,敢不仰体?因家中叔婶无恙,禀过后即来复命。”程公道:“前日江浦县申文到来,说三百两官银已全给你了么?”殷勇道:“这是大老爷恩施,本县已照数全给,格外又送了百金盘费。”程公笑道:“他是个清廉县令,竟有百金赠你,也算破格。但是他地方有此江洋大盗拿获不着,参罚也就不小了。前日我将你移会了制宪,回文转来,要讨你去差遣委用。你随处俱可立功,明日我与你一角公文,内中另有书函荐你。你去投见,必有重用。但你初历仕途,诸凡必须谨慎,不可自恃勇力,临事急躁,须知彼知己,计出万全。这制宪性情最急,御下最严,应对之间须要检点,作事须要三思,切记不可任性。”殷勇叩谢道:“大老爷天高地厚之恩,训诲之言,当铭心版。”程公吩咐堂官陪他酒饭,又道:“今日有了公文你即速前往,不必再来禀辞。”这是程公格外的恩宠。这堂官见上面如此看待,也就与殷勇诸事周旋,陪待酒饭后,代禀谢了。

殷勇即辞谢堂官出来,到了官厅内。这些辕门上的官儿也都分外恭敬。不及一个时辰,里面值堂官赍着一角公文出来,外火票一张,交与殷勇道:“大老爷吩咐,叫你即日起身。这火票是恐你于路迟谈,因给你在本汛支应塘马二匹,逐汛更替,计四日可到苏城,叫你不必再禀辞了。”殷勇接了文票,不敢迟延,即谢别了众官回到寓所,一面着成信赍了火票到坐汛守府处挂号,支领营马,一面收拾行李,俟马匹一到,即刻起身,无分星夜,兼程而进。正是:欲将忠义酬恩宪,宁忍蒸黎遭逆倭。

不知殷勇如何去见总制?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识英雄海疆当险要 遇弟妹湖畔诉衷情

却说殷勇感程公知遇之恩,不敢迟延,昼夜兼程,逐塘更换马匹,有了操江火票,并无阻滞,第三日傍晚即到了苏省,就在制宪衙门左近觅一寓所住下,整顿冠服。此时因未曾受职,只以武士装束。收拾一切停当,只等次日投文参见。

且说这总制黄公讳炯,表字宪南,北直顺天府人氏。为人端直,不喜阿谀,只是性情刚愎、御下极严,未免多招尤怨。由都御史总制江南,与操江程公寅好甚笃,惟兄侯巡按行止乖张大不快意,几番欲动弹章,却是程公再三劝阻,说他恃有内援,况限满即去且不必与他计较,因此黄总制只得忍耐。那侯子杰也知道黄公气色不足于己,遂托故往庐凤、淮扬一带巡视去了。后因倭奴作乱,黄、程两公商议连名具疏,请将总制移驻苏城弹压,并请招募民间勇壮,计功升赏等情奏闻。奉旨交阁部会议,后蒙议覆,大概云:倭寇连年肆扰各处,沿海地方不能宁谧,必得非常之人歼除此寇。恐民间有智勇足备者,僻居草野,不能上达,实为可惜。自古立贤无方,可否着山东、江、浙、闽、粤沿海各省督抚、操江衙门,准其招募勇壮,另立一营交与各该督抚总操管理,果有英材,计功优叙。并请颁给总督、总制衙门空头扎付各五十道,自守备以下等弁,许便宜补用:凡巡抚操江衙门招募者,仍移送总督、总制衙门验实给扎,分发委用;如无督制兼理者,许该巡抚、操江按名造册,报部给扎委用,俱不得滥行填补。倘有冒功徇私等弊察出,将各该管官照彻庇律革职。如此则抱负者不致沉埋,滥冒者亦可杜绝,庶真才迭出,积寇歼除,伏乞圣恩俯准云云。奉旨依议。这却大半是内阁程公之力。凡沿海各省督抚制操衙门俱照例遵行,内中虽也遴选了几个真实本领的人,却也便宜了许多纨绔子弟。这操江是分节巡狩衙门,因许一例招募,凡有投充之人,验看的实,填了姓名、籍贯、年貌清册,仍移会制宪复验,然后给扎分发委用。这殷勇是程公心上最得意的人,原要自己委用,不意黄总制为倭奴猖獗巴不得要招几个胆勇出众的人,以收指臂之效。今看见程公移文书扎上说得殷勇胆量十分出众,如何不喜?因必欲向程公讨来亲验委用。程公亦为么事起见不好推辞,只得将殷勇送去,又吩咐他许多要话,还恐制台不肯重委,又写一封切实书函保举。你想一个白身人得大宪垂青,又兼自己本领出众,那怕不成就了功业?这闲话慢表。

且说殷勇到了次日早晨,整顿衣冠,赍了察院公文,竟到辕门上来。此时尚未二鼓,见有许多文武官员伺候禀见。殷勇寻着了巡捕官,施礼叙了来历。那巡捕见是操江衙门到来投文的,不敢轻慢,道:“兄台且在这里少坐,待各官禀见后,与你投文。这忙乱之际,恐有差误。”殷勇道谢了,就在巡捕厅内坐候。

少刻,只听三通鼓乐已毕,放炮开门。大小文武官员照例禀见。先是司道大员到后堂会话出来。然后府厅州县副参游守等官禀见。此时因倭寇肆扰军务倥偬,也有传进说话的,也有不见的,纷纷不一。直到已牌以后,各官才散。殷勇即将公文烦巡捕官递进。未及片时,只听得里面吩咐值堂官:“着来差进见!”殷勇即跟着内巡捕打从角门进去。对得二堂,只见上面虎皮交椅上坐着黄总制,生得面如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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