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翁转头,再仔细打量她。
景善若便说:“不瞒恩公,我是越家少夫人,娘家又有人在官府当差。老人家行善事,理当一辈子荣华富贵。若是越家人给的谢礼不够大方,我娘家那边,自然也是知恩图报不吝财物的。”
老翁大笑:“哈哈哈,救助少夫人不过举手之劳,谈谢礼什么的,就显得老夫不厚道了!来,坐稳!”话音刚落,便一篙调转筏子,往另一处城门撑了过去。
对此,景善若只安静看着,不做声响。
筏子驶出半开的城门外,望着远处山丘去,撑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岸边。
老翁把绳子解开,将筏上的东西一一卸下,景善若便笨手笨脚地在一旁帮手。忙碌一阵,老翁拖了筏子上岸,藏在林里,用石头压了再绑牢实,这才放心带景善若往山里走。
因天色原本就晚了,行到中途,生火歇息,老人与她分了些干粮吃。
不一会儿,有同是逃难的人见着火光就过来看看,说城里有几户人就逃在附近的破庙里,让二人过去安歇,好互相照应。
景善若去了,见越家人没在此处避难,很是失望。打听之下,得知越家走得早些,往山里更高处找找应该有的。
那老翁听了,心中另有想法,对景善若道:“夫人,原来越家并不在此地,那老夫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地方去了啊。你看……”
“寻找家人之事,怎敢劳烦恩公呢?”景善若急忙道,“恩公且留个名姓,改日涝灾过去了,家人必定登门道谢。”
“唉,夫人你的去处要紧,谢礼不谢礼,哪里是老夫在意的?”老翁摆摆手,道,“老夫想啊,夫人投越家是正理,可越家这整城都逃难呢,一时不见得寻得着……那夫人娘家是在何处,也给淹了?”
“倒不会。”景善若道,“恩公的意思我明白,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既然她也没有异议,老人便决定送她投奔景家去。两人闲聊几句,便各自睡下了。
景善若却睡不着,在破庙里寻了同是避难的几户人家问问,每户投奔远亲什么的都有去处,却没人与他们是同路。
想到要与那老人家继续相处,她有些害怕,虽说以重金许诺,但谁知道对方会不会临时改了主意呢?早些时候他根本就是进城去偷拣便宜的吧,而捡到她之后,更是心思转了几个圈了,她不得不防啊。
询问之下,景善若得知这几户人中一户与越家有生意来往。
听景善若说起越府里小婢仆人长相都还对得上号,对方姑且信她是越家人了,景善若便央求对方借些盘缠。写下借据按过手印之后,景善若好容易才借到一点点钱做路费。
她留了些钱给熟睡中的老翁,趁着天还没亮,跟人问清楚道儿,迅速跑路了。
道君私访
景善若独自一人,沿着山道往深处去,又找过几处逃难者聚集的营地,都没见着越家人的身影。辗转打听得知,越家上下在山里歇了一宿,估摸着水患不会早早退去,便启程投奔北方的亲戚去了。按理应是有留几户家仆下来看管宅子的,但这兵荒马乱的,上哪儿找去?
无奈之下,她便当真揣着借来的那点钱上路,跟一户乡民结伴同行,先往邻县的自个儿娘家方向去。
路程原本不远,就是要绕水走,有时候路断了还得另找,因此挺费事。待走上了大道,进入没被水淹着的镇子时,众人都欢喜得很,好好地休息补给了一番。
景善若身上钱不多,住得就不如前几回那样好,连入夜了取暖都是自己去端的火盆,那几块炭也是好说歹说才分来的。
关上门窗,她笨拙地把炭拨了拨,坐得离火盆近了些。
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她觉着就如同做梦一般,甚至现在,也像身处梦境,辨不清是真是假。
“百川……”
记起他的眼神,景善若再次感到全身发凉,尤其是心间……这入骨的寒意,真让她后悔,为什么坚持要去寻自己的夫君。
“成仙了,便当真是另一个人。”她轻声喃着,蜷起了身子。
此时,怀中一样东西硌到了她的肋部。
“嗯?”伸手一摸,竟然是那本道经,“啊,忘记还给他了……”
景善若失落地复又翻开经书,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了几页,只觉晦涩难解,如勉强咽下沙石一般,满口都是涩的,喉头也苦得发紧。
之前是怎么会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的呢?
根本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啊。
景善若捧着经书,思绪茫茫地,不知去了哪里,待回过神来,便发觉自己碰过火盆的手指将经书弄脏了。
“啊!”她急忙轻轻地拂去炭迹,那经书也奇妙,拂拭之下竟未沾灰尘,净洁如初。
景善若怔怔地看着那经书,少顷,铺天盖地的委屈从心中涌出。“罢了罢了。”她咬了咬下唇,闭眼,只将书卷放入火盆之内。
一时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片刻之后,她缓缓睁眼,却见书卷躺在烧得通红的木炭上,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