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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页)

6日,海州至徐州的公路上。

这天上午,李婉丽装好车,见过老同学刘占理后即刻返回徐州。唐老板死乞白赖着要跟车同行,李婉丽以车子满载超重、路上遇到军法处检查不方便等诸多理由拒绝了他,气得唐老板咬牙切齿,在心里骂娘不止,可又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让唐老板随车同行,不是李婉丽自作主张,是来之前刘峙特意交代过的。

一路上,李婉丽乘坐的吉普车不能再像来时那样任意穿插疾驶,只能缓慢前行。海州至徐州的公路本来就狭窄,路面因战乱年久失修,外加冒着黑烟的大小辎重车辆来回碾压,更加泥泞不堪。大批步行的官兵和逃难的民众拥挤在撤退的路上。李婉丽的车每前进一公里,都要耗上十来分钟时间,急得她在心里直后悔接了这趟苦差事。

由于准备草率,此时李延年的部队在撤退时已经完全乱了建制,行军也毫无秩序,一片混乱,官兵个个军容不整,敞胸露怀,谁累谁就自顾自地歇一会,路边长吁短叹和枕枪睡觉者随处可见。除了杂乱无章的部队,更多的是逃离海州、连云一带的民众。难民中有大人,有孩子,有各式各样的推车拖车,上面绑着花色各异的家私,更有一些人赶着猪马牛羊,一路嘶鸣狂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流蹒跚前行……

用了将近五个钟头,李婉丽的吉普车才来到邳县境内的运河边。运河上一百多米长的铁路桥高高地矗立,桥两头卫兵持枪警戒,检查着来往通行的车马行人。李婉丽乘坐吉普车跑得快,把杂乱的撤退队伍甩在了身后。此时桥上的交通还算顺畅,丝毫看不出大撤退的迹象。吉普车接受检查时,李婉丽下了车,点上一支美国摩尔牌香烟,站在桥面上仔细观察起四周来——运河上仅有这一座桥,因是铁路桥,路面铺着铁轨和路基,坑洼不平,通过极为困难。同时,铁路桥附近河面上没有大型船只,只有几只破旧的木船泊在岸边摇晃不定……

瞭望一阵之后,李婉丽不禁暗自吃惊,此处的京杭运河河面宽阔,河水冰冷,难以泅渡,可第七兵团黄百韬司令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等到夜里或者明天一早,从海州和新安来的十几万的人马赶到这里,如此狭窄的桥面必成咽喉阻梗,但凡出点什么事,不要说大型辎重车辆,就连行人也难以通过啊!

“不可能,黄司令已经得知上峰要他等待李延年兵团并掩护他们过河的消息,作为身经百战的兵团司令,他不会如此大意的,一定早已派部下勘察好了地形,想出了让十几万大军快速并安全渡过运河的万全之策!”李婉丽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纯属瞎操心自寻烦恼,猛吸一口烟后,把烟蒂弹进了运河里,跳上吉普车,快速通过了铁路桥。

7日拂晓,黄百韬才下令撤退。此时的铁路桥上拥堵不堪,人仰马翻,哭声喊声响成一片。个别军官和士兵见难民队伍阻挡部队行进,竟开枪示警。枪响之后,后面的人群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更是惊恐万分地涌向铁路桥,一时间桥上和运河两岸都陷入无法控制的混乱局面中……

此时的黄百韬还未意识到大难临头而无所事事,那么他的对手粟裕呢?

淮海战役开始的时间原定于11月8日,李延年及黄百韬的撤退行动打乱了华野的计划。粟裕及时捕捉战机,经请示并得到批准后果断把行动提前到11月6日,各纵队以雷霆万钧之势南下追击,根据华野司令部“不怕打乱建制,不怕伤亡,不怕困难,不怕疲劳,不怕饥寒”的指示,在山东南部至徐州东部一线全力追堵,在运动中不断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在6日至10日的追击中,相继发生了郯城攻克战,堰头村战斗,八杨、官湖等大小战斗十多次。

11月8日,华野指挥部又从“黄蜂”处得到一个情报,说徐州“剿总”最近几天把一些辎重武器通过火车和汽车向南转移,许多军人眷属也都纷纷南下。如果让黄百韬兵团逃到徐州,与其他部队集结后继续南撤,即使华野和中野全力围堵,也很难将其合围并吃掉。

“决不能让黄百韬逃到徐州!”粟裕下定了决心。

几乎同时,国民党第十三兵团司令李弥也下定了撤退的决心。

李弥第十三兵团原来驻守在曹八集地区,就在华野、中野两支大军释放烟幕弹让徐州“剿总”误以为要进攻徐州的时候,刘峙就下令李弥兵团向徐州收缩。

得知十三兵团即将西撤徐州的消息后,火急火燎的黄百韬立即致电李弥:“炳仁兄,我的人马就要渡过运河了,恳请兄台等上一天,等我部过河后一起走,以便首尾有个照应。”

李弥向来是个老滑头,他分明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自知早一天撤退就多一分安全。所以,接到黄百韬电话,打起了哈哈:“焕然兄,你的想法我理解,但老弟我也没办法啊,军令如山啊!我先走一步,给你探探道路,打打前站,强将手下无弱兵,七兵团的弟兄们打仗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不但会很快赶上我们十三兵团,说不定还会提前到达徐州呢!”听罢此言,黄百韬知道李弥找托词急于溜之大吉,尽管气得七窍生烟,也拿他毫无办法。

万分焦虑的黄百韬清楚,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粟裕很清楚,中央军委反复谋划敲定的淮海战役规模之大前所未有,而且环环相扣,容不得一点闪失。如果再多耽搁四五个钟头,不能截断黄百韬兵团的退路,之前所有的努力将会前功尽弃。因此,他一方面命令各部全力追击,一方面通知派到第三“绥靖区”做起义工作的杨云枫加快进度,务必按原计划举行起义,同时命令华野前线部队向敌五十九军阵地发起攻击,给他们施压。11月8日夜,第三“绥靖区”五十九军及七十七军成功起义,为华野打开了徐州东北的通道,解放军迅速由枣庄、贾汪南下,楔入徐州以东至碾庄圩间的曹八集附近,先后占领宿羊山、曹八集、大许家、大庙山、苑山等后,沿纵深展开建立阻击阵地,彻底截断了黄百韬第七兵团西撤徐州的退路。

11月8日,在四十四军的护卫下,从海州、连云撤退的国民党党政官员、商贾、学生疲惫不堪地到达运河岸边,正赶上二十五军在组织过铁路桥。从海州、连云一路紧赶慢赶而来的这些人此时已经精疲力竭,都希望早一点到达徐州。他们对二十五军的警戒线视而不见,如滚滚洪流般涌上了铁路桥。由于糟糕的路况,二十五军的武器装备还在桥上蠕动,眨眼间涌入数以万计慌乱的逃难者外加牲畜和各种小推车,桥面被彻底堵死。二十五军官兵骂骂咧咧地阻拦喝止,一心只想过桥逃命的人根本不予理睬。情急之下,他们开始持枪动手强力驱赶,这时一个学生站了出来,大声喊道:“神气什么啊?有能耐不要跑,和共军干一仗呀!”二十五军的一个大个子连长听到此话,顿时火冒三丈,抓起那个学生的衣领吼叫道:“你他妈的再说一遍!”那个学生不依不饶,又是一声喊叫:“本来就是嘛!”话一出口,大个子连长举起枪托,狠命地朝对方脸上砸去,打得那个学生满脸是血,嗷嗷惨叫。大个子本以为自己这么一打,周围的民众都会因惧怕而后退,可他没料到的是,后面的人不但没有后退,反而不顾一切地继续朝前拥挤,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见局面就要失控,恼羞成怒的大个子抬起手中的卡宾枪,“哗啦”一下拉响枪栓,朝那个学生的胸口就是一枪,无辜的学生摇晃了一下身体,一头栽倒在桥面上。

枪声一响,桥上大乱。上万人马不知发生了什么,推推搡搡,个个拼了命疯狂地抢着向前挤。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不好了,共军追上来了!”这一喊,就像在滚烫的油锅里倒入了一瓢冷水,瞬间炸了,国民党军队如惊弓之鸟,立刻作鸟兽散,自顾自地夺路而逃。本已水泄不通的桥面彻底乱了套,汽车鸣骡马叫,大人喊小孩哭,所有的人不顾一切拼命朝前挤。妇女、老人和孩子跌倒了,身边的人想去扶,又被后边的人踩在了脚下,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桥面上护栏比较稀疏残破的地方,有不少人被推挤出去,“扑通”“扑通”掉下了河……一时间,哭声、叫声、枪声混杂在一起,被踩死挤伤、掉下河淹死者不计其数。

其实,有人喊“共军追上来了”也不是空穴来风。8日下午两点左右,华野的一支小分队和邳县中共地下组织,悄悄出现在运河边。由于敌强我弱,他们一方面进行偷袭惊扰,打乱对方撤军的计划,另一方面赶快把侦察到的情报及时报告后面的纵队主力。因此,虽然没有华野大部队的出现,但是运河边却时不时响起枪声,给过河的国民党部队造成了极大的心理恐慌。

国民党的后卫部队是一〇〇军的四十四师,配备了全套美式武器装备。所以,他们有恃无恐,甚至还准备8日晚驻留在运河东较远的炮车镇。后来军长周志道看情况紧急,立马命令他们继续前进,务必于当日傍晚赶到运河铁路桥附近。接到命令的四十四师按时抵达运河后,迅速把下属的三个团分别部署在铁路桥周边的八杨村、赵村等,摆出一副以逸待劳,随时阻击来犯之敌的架势。

为阻止华野部队过河,刚渡过运河的二十五军准备用炸药将桥炸毁。四十四师师长刘声鹤闻讯后大惊失色,他知道,铁路桥一炸,就剩自己一个师滞留在运河东,等后面华野大部队追上,必是死路一条。“他妈的混蛋,我的三个团为掩护你们而殿后,你们自己过了河就要炸桥,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在刘声鹤以及军长周志道拼命阻止下,桥才没有被炸掉。

逃跑者心急如焚,追击者疾如流星。

昼夜急行军的华野张仁初八纵9日上午接到命令,司令部要求他们火速赶到运河铁路桥,歼灭运河车站守敌并抢占运河铁路桥。此时的八纵已经强行军二十几个小时,甚至没有时间埋锅造饭。尽管如此,最前面的六十九团离运河车站仍有八十多里路,最快也需要七八个小时才能赶到。纵队领导经过研究,把先遣任务交给六十九团所在二十三师,以六十九团为先锋团,排除干扰,继续火速向铁路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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