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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第1页)

缪昌期笑了,对杨涟说:“可惜了 !依杨公的身板嗓门脾气秉性,倒真像个习武的 !”

黄尊素仿佛一直在思索,他开口说:“杨公左公,我们上疏就像告状,向家长告坏孩子的状,而家长偏偏又是昏庸偏心的,结果我们这些好孩子总是吃亏挨板子,看来大家该变一变斗争的方式了!”

四个人走进了景贤堂,来到了杨继盛塑像前,先是朝杨公像焚香敬拜了一番,然后又抬眼细看了一下两旁的对联,上联是“不与炎黄同一辈” ,下联是“独留清白永千年” 。杨涟触景生情,对缪黄左三人说:“日后我若被魏忠贤害死,诸君可在我遗像前,也写上一副对联,上联是‘不与魏阉同一朝’。下联是‘要同先烈共三生’。”

四个人出了景贤堂,穿过月亮门进了西院,沿着走廊,来到了位于后花园西边的“谏草亭” 。传说这个八角亭,便是杨椒山先生起草劾严嵩书稿之处。四个人登上亭子,看到石壁上有先生手书的联语:“铁肩担道义,棘手著文章” ,字写得雄劲有力,那是先生就义那一年写得。此外,石壁上还刻有先生手书的遗嘱,四个人读毕遗嘱,不由得为先生舍生取义的壮怀而动容。

几天后,杨左启程回籍,缪昌期准备到都门送行,家人劝阻说:“大人还是不送得好 !最近外面风声紧,咱家附近常有锦衣卫转悠,必是来监视大人的。眼下外面纷纷传言,说杨副宪的奏疏是大人起草的,还有韩阁老为赵高两位大人求情的事儿,阉党也怀疑是大人在背后策划,何苦再去惹事 ?”

缪昌期瞪了家人一眼,大声喝道:“忠臣被放逐,怎能不送 ?”说完骑上毛驴走了。

在广安门城下,缪昌期与杨涟左光斗话别,说:“如今大道不明,魏阉窃权,动不动私出‘中旨’坑害贤良,今日我为二公壮行,不久我也要回归故里。二公珍重 !”说罢朝杨左二人一揖。……

杨涟左光斗走得是陆路,到了涿州二人就要分手,一路上二人信马由缰,互诉衷肠。自万历三十五年,二人同登金榜,屈指已近二十载,二人相知甚深荣辱与共,堪称同心同德,特别是先皇误食红丸病殁,李选侍占据乾清宫,打算垂帘听政,当时宫府危疑人心慌惧,二人协心与众大臣倡移宫扶幼主,转危为安,此中二人出力甚多,因此朝野并称“杨左” 。如今奸阉当道主上昏庸,二人已无回天之力,只得暂隐乡间。二人中左光斗比杨涟要小三岁,却处事稳重得多,他叮嘱杨涟说:“大洪,回乡后切勿再上疏轻举妄动,我们只有静候‘天变’,改朝换代了 !”杨涟双手抱拳,说了句“领教了 !”

在涿州大道口,二人即将分手,杨涟回湖北应山,左光斗赴安徽桐城。他俩下了马,手拉手互相注视良久,挥泪惜别。

缪昌期送别杨左一事,很快传进了魏忠贤耳朵中,。魏十分恼火,心说这姓缪的简直是跟我叫板。请他给自己墓碑题字,他说从不给宦官写碑文;杨涟劾我二十四大罪疏,都说是他拟稿;如今又是他单枪匹马去给杨左饯行,听说还一块儿喝了酒,肯定没少骂我 ? 昨儿又听说有人要推举缪做翰林院掌院,那还了得!这岂不是成心跟我对着干?……干脆,找个说辞,把这姓缪的也一块儿轰回原籍,省得在京城生事 ?魏忠贤打定了主意,便派了几名手下的太监,去内阁大堂,对顾秉谦魏广微说:“缪昌期放他去吧,省得在此送客 !”

几天后,一名太监到翰林院传旨,命缪昌期“闲住”(即解职)。于是缪收拾了行囊,带着妻小,一身轻松地返回了故里——江苏江阴。

此时,内阁中仅有首辅韩广还在苦撑,而魏广微一心要取而代之,他第一步是想分韩广的拟票之权,为此他请魏忠贤传“特谕”实施。魏忠贤于是传旨先是指责韩广在高攀龙辞官一事上“票拟失当” ,接着指桑骂槐,借斥责魏广微“不可吃饭不做事” ,而逼韩广辞职。韩广见大势已去,自己已是孤掌难鸣,便上疏请辞。此刻,皇上朱由校正忙于修建嘉乐殿。宫中原有乾佑阁,天启二年遭毁,朱有校提出在乾佑阁原址上建嘉乐殿。他亲自设计并监工,有时干脆脱下皇袍,亲自充当工匠。当魏忠贤王体乾来工地请示他时,他还是那句老话“朕知道了,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

魏王二人很快拟出了一道圣旨,说韩广既是顾命大臣,理应奉公尽职,如今在辞疏上居然归罪圣上?今满怀怨恨求去,可兼程回籍。次辅朱国祯抗争说,应照前首辅叶向高的先例,在待遇上给予“优礼” 。魏忠贤坚决反对,他回想起杨涟上疏,自己曾哀求韩广出面解围,反遭呵斥的场面,便恶狠狠说,他是东林党,没少干坏事,没清算他,就够便宜他了 !

不久,阁臣朱国祯遭言官参劾,也引病辞官,魏忠贤对朱倒是网开一面,加封“少傅” ,荫子一人,赐银币,差官护送。魏对外扬言说,此老头儿也是邪人,却不作恶事,所以对他“优礼” 。

第十一章 最后较量(二)

左光斗与杨涟分手后,便从书箱里取出两封书信,交给家人,吩咐说:“离此不远是定兴县江村,你骑马快行,把一封信呈送给江村鹿太公;距离江村二十五里是容城,另一封信你呈送给城北的孙奇逢孙孝廉,速去速归。”家人接过信飞马走了。

鹿太公即鹿正,他就是左光斗任屯田使期间,在定兴推广水稻种法而结识的那位豪杰。其子鹿善继,眼下正在山海关孙承宗帐下赞化军事;而孙奇逢是一位笃行君子,与鹿善继是莫逆之交,也是左光斗的诤友。左光斗给二人信的内容大致相仿,大意是说目前朝局危殆,贤臣被魏阉斥退一空,宛如前朝刘瑾再现;鹿孙二君道义之雅,须有一人,亲到关门,叩见孙阁部(孙承宗),求其设法拯救社稷。……孙奇逢读信后,忙赶到鹿太公庄上,与太公商议。孙是万历二十八年举人,人称夏峰先生,如今四十一岁,行侠仗义广有谋略,他对太公说:“左公一片爱国热肠,令孙某钦佩,我因公务在身不便前往,特让舍弟奇彦拿着我的亲笔信前去。”鹿太公慨然说:“老夫义不容辞,明日便可与舍弟动身。”

鹿太公与孙奇彦经过数日的跋涉,来到天下第一关——山海关。鹿善继见父亲从天而降,颇感意外,当知晓了他二人的来意后,忙禀报了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孙打开了夏峰先生的书信,见上面写道:“左、魏(大中)诸君子,清风亮节,必不会染指而庇护罪人,无须质疑。目前朝廷善类功臣横遭奇冤,令人扼腕。奸阉盗柄,社稷诚危,为国家清君侧。阁下岂无意乎 ?”

孙承宗素与邹元标赵南星高攀龙等诸君子交善,自两年前自请督师,驻守山海关后,主要办了两件大事,一是筹建了关宁防线,二是选任了袁崇焕祖大寿等一批战将,稳定了辽西走廊的局势,使天启皇帝无前瞻之忧。不仅如此,他还密切关注着朝中的一举一动。当他读了杨涟劾奏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疏后,情不自禁对鹿善继说“大心杨副宪,抗志万言书” ,赞叹不已。今日读了孙奇逢的信,他才知皇上一月内驱逐了五位重臣,而魏忠贤已窃夺了内外大权,他深深陷入了忧虑之中。他先让鹿善继陪同太公和孙奇彦,去游玩入海石城——老龙头,晚间他准备再和鹿善继商量此事。

夜已经很深了,孙鹿二人还在灯下密谈。鹿善继提出“上疏”一法,他的理由是兵部大人身居三职:帝师、阁臣、兵部尚书,以往皇上对自己这位老师的话,还能言听计从,孙大人一上疏,或许皇上会疏远魏阉。孙承宗略带犹豫的说:“今非昔比了 !我离京三年,此期间魏忠贤巧言令色,已成为皇上身边第一要紧之人,恐怕我的话也不那么灵了!再说咱们的奏疏皇上也未必能看到 ?”二人默想了一会儿,鹿善继又提出了“面君”一策。孙承宗仿佛豁然开朗,他说:“此计甚好 !皇上生日是十一月十四,我便以祝寿的名义,进京面君,向皇上陈说利害。时下我正准备去蓟州、昌平检阅防务,那里离京城只有几十里。你也去,我俩正好作个伴儿。”

此时宫中上下正热热闹闹筹备万寿节,即皇上的生日。其间魏忠贤显得格外卖力,他知道皇上喜欢听戏演戏,除准备了几出贺寿的大戏外,还特地选了一出木偶戏《东方朔偷桃》,以逗皇上一乐。

这一天他正忙忙碌碌的指挥摆放花盆,李永贞匆匆赶来,禀报说:“魏公,不好 !孙承宗上疏,要来进京朝贺,别是另有企图吧 ?”接着便给魏讲开了孙的奏疏内容。孙承宗在疏中表明自己已有三年未睹天颜,现正在蓟镇巡查防务,离京师近在咫尺,又逢皇上生辰,请入朝敬贺,并面奏机宜。还声明此时朝中事体纷纭,臣考虑不宜冒昧入京,而边防还有未完备之处,也不允许过久耽搁,臣入京晋见皇帝后,必当速出都门。……

李永贞刚介绍完奏疏内容,魏广微风风火火来了。他对魏忠贤说:“魏公,那孙承宗带五千甲兵,听说要来清君侧,正浩浩荡荡杀奔京城而来,是兵部侍郎李邦华写信招来的。他们这是里应外合啊 !”魏忠贤一听,脸都变黄了,他十分清楚孙在小皇上心中的地位,若孙真以“清君侧”为名,实施兵谏,万一皇上轻信了他,自己失宠倒是小事,怕就怕脑袋搬家 ! 他眼珠儿转了一圈又一圈,心说“不行 !先下手为强,我这就去见皇上……”

他一溜小跑进了乾清宫,一眼瞅见王体乾正跪在那里,给皇上读孙承宗奏疏,便上前告状说:“皇上,外面都嚷嚷动了,说孙阁部率领着数万军士,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向京城来了。”天启皇帝听了,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并不深信。魏忠贤急了,他绕着御床边走边嚎,说“奴婢侍奉皇上,从无二心,孙阁部必是听外人挑唆。皇上可得给我做主啊 !”朱由校看他哭得可怜,想起他平日的种种好处,便下令给王体乾说:传谕让顾秉谦拟旨,命孙阁部速回山海关。

顾秉谦奉旨后心中暗喜,心说看来韩广一走首辅一职非我莫属了?他赶忙拟写了一道御旨,先是用责备的语气,申斥孙擅离汛地,非祖宗法度所容。接着言之凿凿说,如果孙阁部真有秘计,不妨上疏,皇上必不会从中牵制阻挠。

顾的拟旨送进宫中,已是黑夜,天启皇帝下旨命太监打开禁门,急召兵部堂上官入宫,命他速派三拨飞骑,连夜去迎孙承宗,务必阻其入京。魏忠贤在一旁瞅着皇上调兵遣将,心中暗喜,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回到自己的值房,定神想了想,猛然记起魏广微上午说的一句话:“干脆找个借口,把这姓孙的给杀了算啦 !”当时魏忠贤还一愣,不知广微为啥会如此仇恨孙 ?现在一细想,也不足奇怪,广微太庙祭祖迟到,御史李应升穷打不舍,广微无奈下求助李的老师孙承宗,希望他从中调解,却遭到孙的羞辱,岂有不恨之理 ?魏忠贤眼下倒觉得广微那句话“可行 !” 。他咬了咬下嘴唇,脸上布满了狠毒的表情,当即派人去请秉笔李永贞,让他马上拟写一个谕旨,通知九门提督,如孙承宗已到了齐化门(即今朝阳门),就迎接他进城,伺机拿下,火速押送到北镇抚司诏狱。……

这时天已大亮,孙承宗与鹿善继的车马刚刚抵达通州境内,而兵部派出的飞骑也恰恰赶到。他们向孙宣读了圣旨,当孙听到“真有秘计,不妨献上”一句,心说好糊涂的皇上,“秘计”如能像奏章一样公开,还称什么“秘计”?他长叹一声,朝紫禁城的方向深深一揖,掉转马头与鹿善继怏怏回关了。

孙承宗哪里带有五千甲士?总共是两个人。前面车上放着孙承宗一床搁置的被子,后车正襟而坐得是鹿善继。

十二月,顾秉谦被正式任命为内阁首辅,魏广微为次辅,顾魏二人执政,内阁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魏(忠贤)家内阁。

不久,徐兆奎起升为吏部左侍郎,代陈于廷;乔应甲为副都御史,代杨涟;王绍徽为佥都御史,代左光斗。这些历年与东林为敌的浙党齐党骨干,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魏忠贤的座上客,与早期投靠魏阉的孙杰霍维华徐大化杨维垣,及魏广微崔呈秀冯铨等结为阉党,唯魏忠贤之命是听,朋奸误国,造谋杀人,搞得天无日月。自此,朝臣多以卖身依附魏公为荣,以毁谤东林为能,一时间谄谀颂德之风四起。

对权位极重的吏部尚书一职,出乎魏忠贤预料,皇帝朱由校任命了崔景荣。崔曾担任过兵部尚书,既非东林,又与三党无瓜葛,奉守中立,属于那种洁身自好尚有良知的官员类型。魏忠贤一心想笼络崔景荣,倚为外朝重臣,不惜花重金,买下一所大宅院,装饰一新后送给崔景荣。崔婉言谢绝说,无功不受禄,君子岂能夺人之美,始终没去入住。魏忠贤又派亲信锦衣大帅田尔耕,携带礼物代表魏去拜访崔景荣,崔竟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不相见。

新任佥都御史的王绍徽,本是臭名昭著的宣党汤宾尹的门生,为报答魏忠贤的知遇与提携之恩,特地编纂了一本《东林点将录》,奉献给魏忠贤。这《东林点将录》是一份东林党人的花名册,它把东林党的知名人士,依照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将的排列顺序,编排成册,具体如下:

【东林点将录】

开山元帅托塔天王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

总兵都头领二员:

天魁星及时雨大学士叶向高。

天罡星玉麒麟吏部尚书赵南星。

掌管机密军师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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