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园

第14部分（第1页）

您别奇怪，我想换了您，也不会希望把自己的生日，演变成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只因“大我”需要的人际关系会。既然是我的生日宴会，我当然希望以自己为主，并以自己的方式举行。我之所以不与老爷子抗争，是除了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外，我还明白，反对是无效的，抗议是扯淡的，就如咱们天朝的南斯拉夫大使馆被老美的导弹“误炸”一样，口头的反对和抗议，都如隔鞋搔痒，只能让国际嘲笑，起不了任何鸟作用。所以，我根本就没必要去与之抗争。况且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死了张屠夫，不见得就一定要吃混毛猪。像这个生日，大不了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就是了。

为了实现“过自己的生日”之计划，我耍了点小小花招：我把在市委招待所里举行的宴会，时间定在了晚上六点，同时，又在“饮食一条街”的小酒楼里摆了四桌宴请我的哥们姐们，开宴的时间，则定在晚上八点。我计算过，两场宴会中间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差，足够我顺利地实施自己的计划。我也不用担心届时自己难以脱身，连鬼都知道，市委招待所里的宴会，实际主角并不是我，我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前期龙套，是一个借口和理由而已。

相信您能够理解我这种两面派的做法，人是必须为自己争取自我的。在这个世上，除了一根筋、二杆子、白痴等特殊人物外，正常的成年人，往往都具有多付面孔。我们唯有在不同的场合使用不同的面孔，才能减少麻烦。可是，人真正的“自我”，始终只有一个，这个“真我”，由于人类的生存环境过于复杂，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人们一般都会把它隐藏起来，轻易不在人前展现。但人是情绪动物，如果把“真我”一直隐藏着让它不见天日，又会感到非常不自在，产生强烈的压抑感。因此，处世再小心翼翼的人，也会努力寻找一个时机，使“真我”得以适时释放。

我之所以急切地想逃离装孙子的环境，跑去和我的哥们姐们举杯畅饮，目的也正在于释放“真我”。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我才可以做到真正毫无顾忌，随心所欲。在他们面前，我不需要伪装，想胡言乱语就胡言乱语，想扒光膀子干杯就扒光膀子干杯，绝不会有人指责我缺乏教养，不像谦谦君子。

我很清楚自己的“真我”是什么：我既没有远大理想，也没有宏伟抱负，所希望的，只是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式，逍遥自在、痛痛快快地度完人生。我极其厌恶别人对我指手画脚。每次看到所谓的“励志书”，或在电视上、生活中见到有那么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经常对别人语重心长、喋喋不休地谆谆告诫，说这个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人生目标该如何确定，人生之路又该怎么怎么走时，我总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一个本身没有生活好的失败者，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人家比他活的自在，就存心想给别人找点不自在。我的长辈里，很多也都属于这类人，他们自己全副武装地防备着别人，每天与人勾心斗角，活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却老是指责我把书念到了狗肚子里，说我不求上进，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要我学习这个，改掉那个。碍于他们是长辈，表面上我不得不唯唯诺诺，以示尊敬。其实若论本意，我真想狠狠地踹上几脚，让他们有多远就滚多远。

如我所料，市委招待所这边，在大家用高亢且五音不全的杂声唱完听上去不知是“祝你生日快乐”还是“猪你生日快乐”歌后，我的戏份就此结束。宾客们开始杯盏交错，各自寻找合适的目标，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畅谈如何共建美好未来。我清楚我的存在与否已经完全不重要了，于是悄悄溜号开拔。到达小酒楼的时候，八点还没到。

030　不拿上帝当神

我尚未上楼，便已听到楼上传来了鼎沸的人声。上去推开包间门一看，凡我邀请的哥们姐们，均已各就各位，他们正在海阔天空、口无遮拦地相互胡扯。一位大概扯完蛋的仁兄则拿着个麦克风，用能把附近母猫统统招来的尖锐破嗓，盯着电视屏幕，声嘶力竭地在瞎吼。

我一眼就看见了“老狗”和侄女儿，“老狗”正在与别人满嘴扯淡，而侄女儿则一如往常，坐在他身边低头沉默。

见到我出现，大家立刻兴奋地开始起哄。在一片“告诉你我等了很久”、“等你等到我心痛”的嘈杂声中，有人笑嘻嘻地提出了“酒井兄大寿之宴，嫂夫人理当举案齐眉”的建议。该建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积极响应，于是，侄女儿被众人拉了出来，硬按着坐到了我的身边。

接下来的场面虽不隆重，却相当热烈。就坐后，我彻底扯下了刚才在市委招待所的孙子伪装，恢复了一贯来的放浪不羁。大家也个个忘乎所以，想蘸红糖就蘸红糖，想蘸白糖就蘸白糖，随心所欲到了极点。酒至半酣，这些人不忘拿手经典，拿侄女儿开涮的节目再次隆重上演。不知在何人鼓动下，几桌的人都举着酒杯跑了过来，先是装模作样地挨着个和我这位“寿星”干杯，然后就突然集体调转枪口，一起开始向“嫂夫人”敬酒。侄女儿骤遭大兵压境，顿时手足无措，满脸羞得通红，只得拿求救的眼神看着我。她的窘迫模样，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连“老狗”都忍俊不禁，把嘴巴咧的像条大鲶鱼。

这时候如果有人想“英雄救美”出头替侄女儿解围，其结果必然是“被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因为大家希望看到的，就是将节目深入开展下去，闹得越开心越好。我心里想，节目既然已经开了头，如果不弄出点精彩的段子供大家乐乐，未免有点对不起人民，辜负了观众，于是，在大庭广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我伸出手臂，轻轻地搂住了侄女儿。

我把侄女儿刚刚搂住，立刻有人开始大声喝彩：“好啊！这才是真正的白头偕老双飞燕！”

“秒啊！这才是如胶似膝的同林鸟！”

“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

“节目继续！继续！精彩节目接着继续！”

在热烈的掌声与一片喧嚷的叫好声中，我转过身子搂住侄女儿的腰，在她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在我嘴唇接触到她的那一刻，她身子像被电击一般，猛然一颤，眼睛里突然盈满了泪水。

“大家快看，嫂夫人都幸福的哭了！”

“扯什么蛋呢，哭还幸福？难道你妈跟你爸是哭着幸福的吗？给你小子上堂小学语文课，这叫作喜极而泣！”

“对，某些同志语文没学好，用词不当，标准的说法应该是：嫂夫人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幸福的泪水是甜的还是咸的？”

“妈的，那是酒井兄的专利，我哪知道？”

“酒井兄，尝尝啊，再来一个！”

“对！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听着这帮家伙乱哄哄地瞎扯，我笑笑，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抹去。

“啊，不许哭，在这样的时刻，你怎么可以哭呢？亲爱的，这是多么让人期盼的一刻呀，山河将为之欢呼，天地将为之动容，连自称要让人间充满爱的爱神维纳斯，也嫉妒的眼睛发红呢！”我一本正经地编造着言情小说中使用的那些肉麻到极点的陈词滥调：“你看，小丘比特张开他可爱的翅膀，微笑着向我们飞过来了，他拿起了他小巧美丽的弓箭，对着你，对着我，拉开了弓箭的弦。啊，他那拉弦的小手松开了，那枝灌注着浓浓爱意和相思的金箭，射中了我的胸膛！亲爱的，我现在终于发现，终于发现原来我是那么地喜欢你！真的，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真的！”

大家哄堂大笑，紧跟着开始一轮新的起哄：

“哎哟，我的爸爸哎！真的让人好感动哦！我羡慕得都想跳楼了！”

“上帝啊，你他妈的太偏心了，怎么就不让我遇到我那亲爱的呢？我嫉妒得都快发疯了！”

“苍天呐！大地呐！你老人家开开眼，你老人家行行好，也让我拥有如此幸福的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