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人气死人。双方的起点不同,合作之始,一方是匪,一方执政;一方破衣烂衫,一方掌握了全部国家机器。所以,天塌下来,你们高个子顶着,担负正面战场作战,也应该。”
“噢,你立青算是说了句公道话。”范希亮说。
“可中国的抗战,不仅仅是正规军的抗战,也不只是城市的抗战,更有广大敌后农村地区的抗战,每一村庄,每一农户的全民抗战。这方面,毫不客气地说,我们是中坚。”
范希亮笑笑:“当仁不让!是呀,你们是游击大师,此地是游击战争的最高学府呢,草蓬里没准还真能飞出金凤凰!”
接着范希亮又关心地问立青:“立青,延安有不少漂亮姑娘,你怎么不找一个,还做童男子呢?”
立青昂首说道:“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范希亮给了立青胸口一拳:“你就唱高调,少来!”
延河水在脚下滔滔流淌,立青与林娥在河边散步。立青突然从口袋掏出个东西递给林娥:“哦对了,你尝尝这个。”林娥接过来:“巧克力?你从哪儿弄来的稀罕东西?”立青说是范希亮给的,自己舍不得吃,带给林娥尝尝。说完,立青又怕林娥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巧克力归巧克力,人归人,两回事!”
林娥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小心眼,民族大义嘛!”立青从心底里感激林娥,不由朝林娥又多望了几眼。林娥的面颊上泛起两片红晕。
“老范说,黄埔与我同期同班的,就我一个人没结婚了。老早他就把他在上海医院做护士的妹妹介绍给我,那天,还谈起此事。”立青边走边说。
“姓范?是上海医院的范护士?”林娥一怔。
“哦,你认识?”
林娥点点头:“范护士曾经搭救过我,和我的儿子……”林娥又想起了那段痛苦的日子,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林娥停顿一下,定了定神,对立青说:“范护士那么漂亮,人也很善良,你干吗不娶她?”
“……”立青张嘴要说什么,又把话咽回去了。
该要分手了,林娥对立青说,组织上调她到重庆去,在八路军办事处工作,“明天就走。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唔——”立青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你姐你爹,我可以替你做。”林娥说。
“这是怎么了,都离我而去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啊?林娥。”立青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林娥笑笑说:“延安的姑娘挺多的,找一个吧,新的叶芽不生出来,旧叶儿就会一直挂在枝头上。”
“不,我不是一个过日子的人,不会像瞿霞老穆那样,两个食堂打饭,再凑到一张炕上吃,这日子我过不了。我渴望去战场,带我的兵去,金戈铁马,纵横驰骋,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那才是我!”
林娥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眼中满是柔情。
林娥离开延安前往重庆的头一天晚上,立青还是忍不住赶来看望。一则是送行,二则是想跟林娥说一说屡屡到了嘴边又咽回去的话。到了林娥宿舍的围墙外,立青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叫林娥出来,就在那来来回回地徘徊着。
窑洞里面,林娥同宿舍的女同志都在洗刷。忽然进来一个端盆的女同志:“吓死我了,围墙外站了个人影,好像是找你的,林娥!”
林娥一怔:“谁找我?”
“就是抗大的那个团长。”
林娥赶紧走出门来,看到立青,关切地说:“这么晚了,你这一路上过来可不好走!”
“你明天怎么走?”立青没想到林娥就这么出来了,有点语无伦次地问道。
“有一架苏联人的飞机要去兰州,从兰州再搭去重庆的班机。”
“你这次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立青努力让自己定下神来。
“那可不是我能说了算。”林娥说。
立青鼓起勇气说道:“林娥,有些话我……”
林娥看着立青,满脸鼓励的神情,柔声说道:“你什么?”
“噢,重庆那边,日本人轰炸得很厉害,你得小心,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伤。”立青想要表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急得他浑身直冒汗。
“你也一样,多加保重……”林娥看到立青窘迫的样子,不想立青为难,于是赶紧把话题岔开,“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给立华?”
“噢,你就说,她那儿子很可爱,上次在南京,我应该亲亲他一口的,没顾上。”
林娥微笑地点点头。立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倒是林娥话里有话地说道:“你的电筒总算配上电池了。”
“是的,这一路没它还真不行……”
宿舍里边传出女人的喊声:“林娥!我们可是熄灯了,一会儿别忘了插门呀!”接着是一阵清脆的“咯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