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他只静静地靠着树干而坐,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乐,更有如释重负之感。
后来,向千洲接手了玉隼堂,第一件事便是与东宫解除合作关系,东宫虽然有着朝廷权势,可若是真要打起来未必敌得过玉隼堂,便不敢对向千洲怎么样。柳青荣当时已然有了意中人栾云墨——那是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年轻儒生,柳青荣便选择了跟随栾云墨退隐江湖,寄身于山川林泉。
终是天不遂人愿,就在几年后,柳青荣和栾云墨的归隐生活被江湖喧嚣打破,深夜遭不知名的人袭击,末了柳青荣替栾云墨挡刀而死。
而柳青荣于向千洲早已不仅仅是同门之情,更是毕生挚友,甚至在挚友之上。她的丧生成了他此生之痛,为了不活在她的阴影下,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解散玉隼堂。
次年,他又意外得知栾云墨在家中亡故,而早在十一年前,柳青荣已诞下了一女,取名柳云暝。
第47章绯色冷雨血色钱
天昃十六年除月晦,千里城阙,霜雪皑皑。
向千洲躺在一张充斥着浓重脂粉气的软榻上,一个柳腰花态、杏脸桃腮的年轻女人正赤身坐于他腰间,与他十指相扣,同时轻扭着纤细的腰身,媚眼如丝,清眸中春情荡漾。
此地便是青轩城最大的青楼花月楼,在向千洲身前的是这儿的头牌。在今日之前,向千洲尚为一安分守己、洁身自好之人,今初尝云雨,他心下不由感叹,人间竟有如此之美事。
柳青荣离世之后的这几个月以来,他茶饭不思,成日在外买醉,久久不回玉隼堂,直到昨日终于想起要回去——而这一回去,便成了最后一次。
他将玉隼堂解散,在众人离开后用一把火将整座园子烧毁,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阵阵急促的呼吸声中,他双目轻阖,此时此刻,暂卸下一切背负,身心皆投入到现下的激情之中,尽享鱼水之欢。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人声:“麻烦把门打开。我现在就要见他。”
话音刚落,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向公子说过,任何人均不得打搅,小的只是这儿的粗人,恳请公子莫要为难小人了。”
向千洲眉头一紧,他很是恼火,心道这莫不是来找茬的,他倒想看看门外是何人,竟敢来打搅他的美事。于是,他一把推开了身前的女子,迅速翻身下榻,抓起衣袍往身上一披,阔步走向房门处。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踹开,门框上抖落下纷纷扬扬的尘埃,外面站着的红衣人赫然抬眼,彼时房内那花魁从地上连滚带爬地回到榻上,用被子将身子紧紧裹起,惊恐万分地望向门外的人,霎时间一声不敢吭,噤若寒蝉。
向千洲飞快地打量了一番眼前人的装束:长发高束,黑巾掩面,腰间佩着一把金柄大宽刀。下一秒他便猜出,此人应是那近两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少年杀手连惊穆,传闻他冷血残暴,杀人如麻,仅是短短几年时间,他的那把宽刀下便有不下一千五百条人命。
而还未等他开口,站在一旁的青楼小厮便“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脚边,哭腔道:“向老爷,这位公子执意要开门,小的委实是拦不住……”
“得了得了,你走吧。”向千洲不耐烦地朝那小厮扬了扬手,随即目光转向了红衣人,冷声道,“阁下可是连惊穆?”
红衣人的回答甚是简短:“是。”这声音颇为低沉,有如古刹的钟声一般,分毫不像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向千洲轻笑了一声,道:“这么着急地寻在下,所为何事?”
“追随你。”连惊穆依旧回答得十分简短。
追随他?向千洲一听,觉着甚是莫名其妙,冷声道:“在下现已退出江湖,再无心杀人,何须追随?再者,这于我又有何益处呢?”
连惊穆认真道:“人头,归我;利益,归你。”
向千洲一怔。他心道这孩子该不会是杀人杀傻了吧?但若当真是无需自己杀人就能收获利益,这倒是一笔省事又血赚的大买卖。
向千洲带着几分怀疑道:“所言当真?”
连惊穆回得很快:“当真。”
向千洲看了他一眼,道:“请问拿什么证明你的诚意?”
闻言,连惊穆不动声色,只是从身后卸下一个包袱,拿到面前解开。
向千洲探头一瞧,那竟是满满一袋子的黄金。伸手进袋中拨了拨,这里面确是除了黄金外并无掺杂其他物事,须臾,他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这时候,连惊穆注意到了屋内的那一道目光,刚要开口,一只纤瘦的手搭在了他肩上,抬眼一望,只见向千洲嘴角微微一勾,眸中闪烁的冷光叫人不寒而栗。
“割了她的喉咙,来屋顶上见我。”
青瓦之上,西风萧萧。
连惊穆握着刀来到了楼顶,刀尖上尚沾有殷红的血液,有风吹过,几滴血珠落下。
“少年杀手连惊穆——果真如传闻中那般。”
不远的房檐上,紫衣青年负手而立,连惊穆走上前,问道:“老大可有何打算?”
向千洲悠悠道:“重立门派。”
彼时在一片竹林中,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打斗。
黑衣少女飞快地挥舞着长刀,疾影如风,横刀扫过几道黑影,霎时鲜血飞溅,染红了好几株翠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