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冷月虽然住在医院,但申志强想,不过是一点皮外伤,又有申敏陪着,不会有什么事,便借故单位有事和倩姨去了附近县城的一家旅馆,想趁这个机会和倩姨好好亲热亲热。
申敏的电话打进来时,申志强和倩姨正亲热着。
申志强有些扫兴地拿起电话,刚要说出点不耐烦的话,申敏那边便急三火四地把嫂子患了癌症的事说了出来。
乍一听冷月患了癌症,申志强也懵了,他握着手机,刚才还激情澎湃的一颗心,此时就像突然被抽干了油的机器,缺氧似地呼吸急促起来。原本,他以为他和冷月之间已经完了,他和她的婚姻就像一辆跑了太久的车,出现故障时,才发现,外表光鲜之下,却隐藏了太多的隐患。这些隐患,大多数来自于他的历史,无从改变,除非,重新改写,或者,淘汰旧车。
可如今,他才明白,他和冷月的那辆婚姻的老车,虽然已然破旧,却记录了他们太多的行驶航程,承载了他半辈子的苦乐人生,没有了这部车,他的人生大部分印记将会无从寻找?对他的人生来说,这部车很重要,而与他共同驾驭这部车的,只有冷月。大半辈子的夫妻啊,矛盾归矛盾,别扭归别扭,真的要面对突然而至的生死离别,感情上还是无法接受的。
申志强脑海里茫然一片,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直至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还呆坐着紧蹙双眉,像在想一个想也想不通的问题。
“怎么了,志强?”一边的倩姨小心翼翼地问,从申志强的神态她想得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小的事情。
倩姨的声音轻得像根针,但还是刺醒了申志强。
申志强把脸缓缓转向倩姨,脸上的表情复杂而怪异。“冷月患了绝症。”半天,他的嘴才动了动,话像从地底下冒出来,幽幽的。
申志强的语气同样的清幽,却像突然爆开的冷气弹,冰冷的气息顿时弥漫了屋里的任何一个边角,令刚才还温馨**的空气霎时变得冰冷沉滞起来。
这个时候,仿佛一切话语都显得多余。只有沉默才是最合适的。于是,屋里静得很,影影绰绰的夜色中,倩姨和申志强对坐着,一动不动地像两个雕塑,彼此都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倩,我们是不是错了?”不知过了多久,申志强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郁闷,语气沉重地问。
倩姨浑身颤动了一下,接着,愣怔呆板的脸刹那间转为死灰一样惨白,似乎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伤害。她看着申志强自从和她相好以来从未有过的沮丧和痛苦,像看到了这个男人骨子里隐藏着的先天的脆弱和犹疑以及自己无望的未来和无言的结局。
倩姨的心仿佛随着这个男人的微妙变化而倏然坠入深井,目光开始变得冰冷而陌生。突然,她眼圈一红,猛地扑过来,像抓住一棵救命的稻草般抓住申志强宽厚的臂膀急切地摇晃着说:“志强,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们不是要故意伤害冷月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们没有错!如果错了,也是命运错了,老天错了!再说,我们可以在冷月有生之年尽最大努力去弥补她,我们一定会做到的!”
或许是愧于自己对冷月的伤害,也或许是申志强对他们爱情的怀疑让她感到了伤心和绝望,倩姨的脸上挂满了惊慌、无助与悲戚,尤其是那双明眸深处的泪珠儿,在透窗而入的如水月光中莹莹烁烁,像两汪楚楚可怜的叹息,重新撼动和软化了申志强那颗刚刚有些变硬的心。
申志强太爱这个女人了,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貌酷似梅梅,还因为她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他问自己,如果这种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同样存在于冷月身上,自己今天还会和倩姨在一起吗?他思来想去,答案是:会的。原因是,自己第一次被倩姨吸引,只是因为倩姨长得太像梅梅了。所以,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源自他年轻时犯下的那个美丽又凄惨的错误,源自于上天的安排,源自于命中的注定……无论怎样,他都是逃不掉也躲不过的。
这样想来,申志强心里的罪恶感就减轻了很多。他长叹一声,怜惜地将倩姨重新搂入怀中,问,“倩,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不是了,没钱没地位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跟我在一起,对我好吗?”
“当然!”倩姨觉察到了申志强内心的转变,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又重新转到了自己这边。她毫不犹豫地答应着,一对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申志强,突然问,“你怎么会这样问?难道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总有一种特别不安的感觉。”申志强说完,见倩姨一脸担忧的样子,又不忍心地挤出一丝笑意安慰说,“但也许,只是神经过敏吧!”
申志强说这话的时候,一片乌云正好从月亮边走过,这让屋内一地的皎洁月光顿时黯淡无光,也让申志强和倩姨各自含在眼中的泪水悄然而下。他们感激着这一片乌云的及时到来,能够让此时的他们因此而看不到彼此的泪水,能够让他们在这共有的温馨而又凄楚的夜里,还能怀着各自的回忆和心事,坚持着沿着他们共创的命运轨道未卜地走下去。
申志强在经过了一夜的痛苦挣扎后,终于再次选择了倩姨。
可申志强的不安感觉并不是神经过敏,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情,真的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越来越偏离了原本的人生航道,甚至,踏上了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不归之路。
第六十五章 彻底的决裂
“不,不,我绝不做切乳手术,绝不!”申志强刚走进医院病房的走廊,便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从某病房传出。
申志强的心收紧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还是快走几步,来到了冷月的病房门口。
尖叫果然是冷月发出的,她正披散着头发,捂着耳朵摇着头拒绝着周围亲人的劝说,完全失去了过去的沉静与矜持。
申志强出现的那一刻钟,大家都住了声,并不动声色地接连走了出去,只剩下申志强与冷月面对着。
冷月已经不再喊叫,刚见到申志强的那一时,她的眼中骤然涌起了泪光。毕竟,他是她的丈夫,几天之前,他们还一直在闹,毫不相让,互相伤害,却没想到几天后再次相见时,死神竟已来敲门。这其间的心潮涌动、万千感慨、伤感绝望又怎是用语言能够表达的?
面对冷月的泪光,申志强的鼻头也红了。他一时不知怎样来安慰冷月,只是静静地坐在她床头,望着她被病魔笼罩着的瘦弱生命,和那张已尽失血色的憔悴的脸,心情复杂地沉痛着。
从医生和家人的口中申志强得知,冷月需要做切乳手术。手术如果成功的话,生命的延长是不成问题的。可冷月却毅然拒绝。说:“我宁可死,也不会做的。”大家都认为冷月是怕手术影响了她的形体美,却不知,她心底另藏着她无法说出的隐忧。
这隐忧,除了申志强,没有谁会知道。所以申志强劝冷月说:“听医生的吧,爱你的人,永远不会因为这个去嫌弃你的。”
冷月的眼泪流了下来,申志强还是了解她的。其实她真的是怕手术后,申志强会更加的嫌弃她、疏远她。虽然她表面上与丈夫仇恨着、相互伤害着,内心里却仍渴望着丈夫的回心转意。她倔强地等待着这一天,她要为这一天的到来而保留着作为一个女人应该保留的一切,哪怕去死,她都要完完整整的。女人啊,真的好傻!
冷月认为自己听懂了申志强那句话的内在意思,她把这句话理解为:“如果我们能重新开始的话,我绝不会因为你身体的不完整而嫌弃你!”所以,她听从了申志强的话,同意做切乳手术。
申志强知道冷月重新对自己燃起了希望,这让他又欣慰,又不安。欣慰的是,他终于能够阻止冷月义无反顾地去接近死亡,这让他对冷月的那份愧疚终于能够渐渐地减弱或消淡。不安的呢,则是他自己明白,他真的无法再为了冷月而松开倩姨的手,尽管他知道,他这样哄着骗着冷月,只会对以后的冷月造成更大的伤害,但他也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说一步了。
申志强就这样每天抽空去医院陪伴冷月,他想尽最大的努力来陪伴冷月走完她生命中最痛苦最需要人搀扶的里程,冷月也在申志强的悉心关照下情绪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如果,如果没有那一件事的发生,或许,冷月没有发现那一件事的发生,那么,生活又会朝着哪一个方向发展呢?我们不知道,生活也没有如果。我们要说的是,这件事的的确确地发生了,也的的确确激发了冷月要用生命的最后一点热量来与申志强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和力量。
这件事,其实就是一个电话。
那是一个黄昏,申志强躲躲闪闪地去门外接一个电话,却一个字不漏地被冷月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