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艘货船途中多历险境,又遇浅滩芦苇荡的阻碍,行驶缓慢,直到太阳西下才绕过湖心岛。离湖岸少说还有一天的路程。
天越来越黑,阿大抱着崔香,抓住船体的吊环,各人嘴里含了根芦苇换气,在水里足足泡了一天,不时冒出水面呼吸几口空气,顽强地活了下来,这对于阿大并不算一回事,但对于崔香这样的弱女子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
自从他俩双双被投入深水以后,阿大使用了胀身法硬气功崩断了五股麻绳,承蒙恩师司马度传授水下功夫,自行调慢了心率,能在水底呆上一二个时辰。怕她出事,给崔香封住了经外奇穴,迫使心脏调至近似停止状态,然后用纤绳拉着她潜过船底,至船前,抓住造舱时留下的船身吊环,露出水面,又解开崔香的经外奇穴,恢复呼吸,并替她松了绑。不久船进入芦苇荡,取芦管呼吸,双双悠在水下,必要时才探出头来暸望险境。
转眼又到深夜,估计船主和富商已经睡去。就抱着崔香跃上船头坐着歇息,均已筋疲力尽。由于一天都没有进食,俩人都感到饿了,阿大放下膝头的崔香,寻些吃的,还好锅里还有些剩饭,只有阿大胡乱吃了些,才有些气力。
“阿大,我们现在怎么办?”崔香疲乏过度,双眼深陷,但依旧美丽,忧愁而深情地望着这位生死与共的大汉:“我快要不行了,但我能躺在你怀中死去心也甘了,只是我想念家乡,想念父亲和妹妹,你能送我回家吗?”
“能,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现在轮到他们下水了。”阿大望着明月,十分坚定地回答。他轻轻地放下崔香,霍地站了起来,从大篷内顶解下一艘小舢板放进水里,用绳索连在大船内钩上。然后把柴炉炊具和一些柴米也都搬上去。再回大货船做手脚,抱了几坛陈年老酒,几箱煤油启封后,洒向米堆、顶篷。这一切都准备停当,腰里别把斧头,把崔香抱起,轻轻一跳,跃进舢板,把她安置好后,一头钻进铁胆号船底,啪啪两 斧头,在船底劈开一个窟窿,一股水立即灌进船舱。他立即游离船底,爬上舢板,一斧砍断绳索,划开大桨,使它离大货船有数十步之远时,从炉里抽块燃烧的柴头,掷进大货船前舱,轰然一声,舱上立即火卷浓烟,烈焰腾空……
“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快完蛋了。”阿大把她抱在膝头,那大船上暴烈的冲天大火映红了天空、湖面,照得崔香满脸红光,艳如桃花……。
可是她睡着了,在阿大宽大的胸怀里永远地睡着了……
第五十四回 承诺言有心护香魂 践前约无意入东床
湖上还残留着呛人的硝烟,可横行霸道的不可一世的“铁胆号”船主和奸诈的官商,都在熊熊的烈火中沉没了,因爆炸而四射的火鸦照得通红的天海,也在弹指间消失殆尽。眼前呈现出一派死寂。这一切又发生在无人知晓的子夜,有关铁胆号货船寿终正寝,将不会给世人留下多少记忆……
湖面业已恢复宁静,大火的热浪被风卷走以后,周天又下起潇潇细雨,为在这场生死搏斗中唯一幸存者阿大——景连洗礼。他像一座高峰,屹立在暮色苍茫的天宇间,神色严峻,激情波涌、热血沸腾,百感交集,原来这天地间黑暗与光明交替、罪恶与善良为伴。正因为有了罪恶的土壤和善良的种子才构筑起人生舞台。演绎着无始无终的悲喜剧,又有谁能作出评说?
他迷惘了,仔细端祥着怀中崔香,她虽然处于花季,但生命的历程已尽,尽管被罪恶的世界所摧毁,还依恋人间温情。花朵谢了,残香还留在人间,那闭上的秀目还留下一丝欣慰的微笑。她走了,但她已经知道,这个罪恶的世界——铁胆号及其衣冠禽兽谢达辉、尹通海已葬入鱼腹,她该瞑目了……
景连轻轻地把她放在舢板上。她——崔大姐,既不相识,更无深交的萍水红颜。在他的心目中,不可能有曾经有过相濡以沫的红颜知己那么重要,更不用说有生死恋情的可人景花了。可她,在他人生最孤独,最困惑的时候,给了他忘情地一吻,这一吻令他感到即使到了最寂寞的漂泊世界里还有人性、爱心和善良的存在,使他看到生存的希望,给了他战胜邪恶的勇气和力量。她像同他接触过的许多年轻姐妹一样,都是风骨天成,通体善良的知己,又是被权贵们玩弄、欺骗、歧视和蹂躏的薄命红颜。
可我堂堂七尺男儿,侍王之后,竟无力保护一介弱女,让她惨死在江洋大盗之手,于心何忍?于心何甘?
他一咬牙,决定不惜自己的一切去实践自己的诺言——送她回到热土家园,使她一缕香魂有个归宿,这是她的心愿……
夜深了,正是阴阳交泰的时刻,大地和一切生命都在沉睡中养精蓄锐,连无穷无尽的湖水都在休养生息,为将来掀波逐浪储备精华,只有他,还在不顾自己身体过度的消耗,在蒙蒙的细雨中耕波逐浪,为被蹂躏的红颜继续支付着自己的生命……
不知什么时候,东方跃出一轮红日,给浩瀚的鄱阳湖披上绚丽的霞帔,那只渡人于危厄的舢板业已在烟波里荡漾,而美丽的长圩湖滩却多了一行深深的脚印……
他抱着崔香,在山道上艰难地行走,山峦里传出叽哩叽哩声,迎面来了一位推着装满柴火的独轮车的樵夫,他见路中站着一个抱着女尸的巨人。先是吓了一跳:“你要干啥?”“老表,此离桃花寨有多远?”“七十里!”椎夫见他年轻,不像拦路抢劫的歹人,态度有所缓和:“年轻人,你何以这般狼狈?到桃花寨何事?”景连见他停下车,忙说:“昨夜湖里一船货船起火沉了,这位叫崔香姑娘,临终托付我送她回家,不知老表可否帮忙?”“啊!崔香?她不是刚嫁人么?怎么会遭此劫?可惜可怜!”樵夫姓李,名哲,是李子园人,与桃花寨仅一山之隔,与崔知元都是世交,忙说:“你不辞劳苦地送她回来,我们本乡本土的那有不帮忙之理?只是这年头家无隔夜粮,一家七口嗷嗷待哺。好心人,你能否在此稍等片刻,待我进城卖了柴,换成米,我们一道上山可好?”“承蒙老表成全,但不知这车柴可卖多少银子?”“眼下青黄不接,柴贱米贵,能换上十来斤米就算不错,也仅二钱银子,这种年头,樵农还有活命么?”
景连从腰缠里掏出一块大洋:“老表,这车柴我买下了,余下请你喝碗酒!”“哎呀,何须格多?那就抱上来吧!”
樵夫原是饱经世故的人,景连从同他的闲聊中了解到崔香的父亲知元,是位民间艺人,为人处世极为和平,还有崔香双胞胎的妹妹雨春,乃是这远近闻名的美人,景连也讲了铁胆号上生死搏斗的片段,因而使他对这位衣不蔽体的年轻人更加刮目相看了。
车轮在崎岖的山道上滚动,前面开阔地上有一片古屋,这就是山古镇了。当经过十字街口时,景连叫停车,就在对面吃食摊头落座,要了三笼包子,两大碗馄饨同他吃了起来,山民们见车上躺着妙龄女尸,都纷纷前来围观,景连摸摸袋中剩有的几块银元,就在路口棺材店选口棺木把她装敛了,撕几尺白布盖上,自己又到衣铺里选购一套新衣服,一双云头鞋穿了,顷刻间成风度翩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