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天成朝元酆帝一礼,道:“万岁,草民乃是一介腐儒,没有胡道长这么高强的法力,能炼出吞噬黄金的神水来。不过,草民恰巧知道叫这神水失效的法子,请万岁恩准草民一试。”
元酆帝摸了摸下巴:“好,你且试给朕看。”
公孙天成道了“遵旨”,又问:“万岁,不知宫里何处有生石灰,草民想讨一罐来使。”
这种事,一个花天酒地的皇帝怎么知道。旁边有太监回答,浣衣局在修房子,有生石灰,不过从御花园往北出了宫门还得走挺远。元酆帝可不理这些,只命令:“叫人去拿。免得大家等得无聊,先传几支舞来。”
太监忙去了。娇媚的舞娘不时便款款而来,先是一支羽衣舞,花丛中彩带飘飞,仿佛牡丹花都化作了云霞,缭绕座中。接着又上一支柘枝舞,舞娘们手腕、脚腕上都套着金铃,从四方快步奔走到花园中,响起一片清脆之声——整支舞也不用丝竹管线,全靠舞娘们的铃铛发出整齐的节奏,众铃一响齐响,一歇齐歇,仿佛全凭一人操纵似的,叫座中诸人叹为观止。第三支舞就更是稀奇了,六名彩衣舞娘抬出一朵硕大的金莲花来,上面一个女子只以足尖站里,到了近前,便在花心上翩翩起舞,她身姿曼妙,动作灵巧,更难得的是,无论怎样跳跃飞旋,她竟好像没有重量似的,下面六个抬莲花的弱质女郎仿佛并不怎么吃力。
元酆帝看得两眼放光,赞道:“好,好,这个节目以前没看过——跳舞的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
宫中舞姬的教习在一边,急忙回话:“回万岁爷,这是西瑶来流浪戏班子里的舞伎,臣从街上把她找来的。”
“哦?”元酆帝大有兴趣,“叫她到跟前来,给朕看看清楚。”
听到这话,程亦风不禁为这西瑶姑娘感到一阵心痛,扭头不想再看下去。
“万岁,”那教习似乎有些犹豫,“这西瑶女子……她……她并不懂中原话。”
“哦,有这种事?”元酆帝的兴趣反而更大了,道,“你且叫她过来就是,朕要看看她的人,她听懂听不懂有什么关系。”
教习无法,只有从命。这时,就见符雅走了上来,道:“万岁,臣女虽先父出使过西瑶,会说西瑶话,愿替万岁做通译。”
元酆帝大喜:“好,好,你就替朕问问那女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这皇宫还住得习惯么?”
符雅道:“是。”便走到了金莲花跟前。那西瑶女子早已停止了舞蹈,战战兢兢地看着众人。符雅就嘀嘀咕咕地对她说了几句西瑶土话,那女子愣了愣,也嘀嘀咕咕地回答。符雅就转身对元酆帝道:“企禀万岁,这女子名叫凤凰儿,今年一十五岁,才到宫里半个月,不习惯。”
元酆帝摩擦着两手:“你叫她过来,她在西瑶住的房子是怎样的,朕在皇宫里照样给她盖一间。”
符雅点头,又嘀嘀咕咕同凤凰儿说话,凤凰儿回答了,符雅的脸色就突然变得难看了起来,像见了鬼似的,踉跄直逃,边跑还边叫着:“快把她赶出去!快赶出去!”
众人都好惊讶。皇后道:“符小姐,你怎么了?”
符雅满面仓皇:“万岁爷,皇后娘娘,这丫头是西瑶景族的女巫。”
“女巫?”妃嫔们已经有的晕了过去。元酆帝皱着眉头:“符雅,胡说八道是犯欺君大罪的。”
符雅连忙跪下:“臣女怎么敢呢!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西瑶境内的景族人,男子多俊美,女子多娇媚,但是都会使巫术,能向人下蛊,中者无治。臣女和先父在西瑶的时候,听说西瑶主君武德帝段启文当年不顾朝臣反对,娶了一名景族女子做侧妃,后来生下一个儿子眼睛竟然是冰绿色的。他当时不信邪,坚持不肯把母子二人赶出宫去,结果,他的皇后不久就得怪病死了,那景族侧妃也莫名其妙自己发了疯,跌进河里溺水身亡。武德帝依然不信巫术之说,不肯将绿眼的孩子斩草除根,待他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已故皇后的亲子竟然坠崖身亡。武德帝这时后悔也来不及了,那绿眼的儿子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这人名叫段青锋,除了好事之外没一件不精通的,除了坏事以外,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来,西瑶人都为有这样一位太子而大伤脑筋呢。”
她说得这样有鼻子有眼,不由得元酆帝不信,对左右直嚷嚷道:“还不快把这妖女杀掉?”
“万岁,”符雅道,“杀不得,万一她觉察您要对她不利,临死向您施巫术,岂不糟糕?”
元酆帝一愕:“言之有理。”即改口命令:“把她赶出去——千万不要伤她一根寒毛。”
左右遵命行事。程亦风眼看着他们把凤凰儿带出去了,转头望了望符雅,这姑娘走回皇后的身边,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时,去浣衣局取生石灰的人也回来了,捧了一整坛子。公孙天成笑道:“也许要不了那么多。”接过来,就朝胡喆的神水中倒。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那罐子里的变化,只见水仿佛沸腾了似的翻滚了起来,变得浑浊,冒出一团团的热气,多了一会儿,平静了,公孙天成就向元酆帝一礼,道:“请万岁再拿支金簪来一试。”
元酆帝又来看殊贵妃,殊贵妃撅着嘴道:“这次该姐姐了吧?”
丽贵妃听见,翻个白眼,把簪子拔下来丢给公孙天成。不偏不倚,正掉进那神水罐里去,这次,什么也没有发生。
满座的人全都惊讶得交头接耳起来。
公孙天成向元酆帝深深一礼:“万岁,草民想,胡天师炼制神水一定费时费力,而生石灰却容易得到。以生石灰来化解神水,这招数既然连草民一介腐儒都晓得,樾人会不知道吗?”
“言之有理。”元酆帝道,“不过这一回比试算你们谁输谁赢呢?”
胡喆把拂尘一挥,显得很不在乎的样子。公孙天成道:“万岁说这话,岂不折煞老朽了?胡天师炼出了神水,吞噬黄金,老朽不过是借了点生石灰而已。”
有心人细细玩味此话,可能会听出是讽刺胡喆,但元酆帝没在意,道:“那就算是打平吧,下面还有些什么好玩的可比?”
公孙天成看看胡喆。这道士说道:“贫道想替万岁做法,请太上老君保佑万岁早日修成不死金身。”
元酆帝受用得紧,立刻答应,命人设法坛,胡喆便在坛上一时喷酒一时点火,挥剑摇铃,忙得不亦乐乎。程亦风看着,觉得这完全就是市井江湖骗子的行径,竟然能够光明正大的把皇宫搞得乌烟瘴气,元酆帝可真不是一般的昏聩!唉,可是有什么办法?做臣子的难道还能选择君主不成?只有想法子把胡喆除掉才是。
半晌,胡喆满头大汗地收了功,走下坛来,将一张燃烧的符纸浸在酒杯里捧到元酆帝面前:“万岁,太上老君赐下灵丹妙药,保万岁长生不老。”
元酆帝大喜,接过来就要喝,旁边有负责试食验毒的太监要帮他试,却被丽贵妃一眼横了过去:“呔,这太上老君的灵药也是你这奴才能吃的么?”
太监吓得急忙跪下请罪。元酆帝没心儿理他,把那酒给喝了,转着眼睛体味片刻,道:“朕果然觉得神清气爽,不错,不错。”又问公孙天成:“你有什么本领拿出来和胡天师较量的?”
公孙天成想了想,垂首道:“草民早也说了,不过是一介腐儒而已,若每年科考之时能得孔夫子把试题透露一二,草民也不至于潦倒至今,哪能和太上老君搭上话?有些雕虫小技,博万岁一笑罢了。”说着,从席间取了一只盘子来,当中放了一枚铜钱,又倒了些清水在盘子里,把铜钱淹没了。他道:“草民有小小法术,可以把这铜钱从水中取出,却不沾湿手,请万岁欣赏。”
大家都觉得稀奇,交头接耳地议论。程亦风知他素来多奇谋,既然能说得出,应该就能做得到,因而也不甚担心,只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