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能走了,”罗宣又道,“就快点滚,我不想看见你。”
姜恒回身,沉默地进了房。
罗宣在院里脱光了衣服,打出井水,从头浇到脚,踩在青石板上的脚趾动了动,疲惫地叹了口气。
三天后,姜恒的生活已几乎能治理,不需罗宣再为他翻身、擦身。但昏迷的这五个月里,他发现自己没有长褥疮,也即是说,罗宣始终每天认真地照顾着他,为他翻身、擦洗。
正因此,罗宣说的话,才令他更觉愧疚。
鬼先生自从那天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松华也不知去了何处,偌大海阁,就只有姜恒与罗宣二人。姜恒的腿正在缓慢地恢复,常常奇痒无比,夜里为了不吵醒罗宣,姜恒只得忍着,用手紧紧地抓着被褥。
白天,能离开房间时,身上终归好些,姜恒摇着轮椅,到殿前去。他看见殿里殿外但凡有落叶,便躬身捡起来,时而看见罗宣泡在桶里的衣服,便爬过去,为罗宣洗衣服。这是他寄人篱下,唯一能做的了。
这天罗宣经过廊前,见姜恒在院里努力地搓洗着自己的衬裤,便停了下来,继而索性坐在廊下。
姜恒看了他一眼,不敢吭声,也自觉没脸与他说话。
罗宣右手在左手手背、手腕上来回抚摸了几下,继而勾着一个地方,轻轻一扯,扯下来一层近乎透明的蚕丝手套,扔了过去,落在桶里。
“把它洗一下,”罗宣眉头一扬,说道,“麻烦你了。”
姜恒马上接过来,拿在手上轻轻搓洗,那蚕丝手套薄得近乎无物,浸在水里就像消失了一般,却十分坚韧。
罗宣摘下手套后,把左手搁在膝前,对着阳光端详,手上的青黑色鳞片泛着隐隐的金光,从五指指背蔓延到左臂的一半处。
“洗好了,罗大哥。”姜恒把手套递过去。
罗宣便将手套搁在膝前晾干,玩味地一瞥姜恒。
姜恒看了眼他的手背,见他注意到自己,便不敢多看。
“想看就看,”罗宣朝姜恒亮出他那带着鳞片的左手,说,“你在怕什么?你怕我是妖怪变的,是不是?”
“没……没有。”姜恒马上摇头道,他确实想过,海阁的一切实在太诡异了。项州身怀绝技,却好歹还是凡人刺客。罗宣的左手,以及没有半点人气的松华,令他始终觉得有点不安。
“我是人,”罗宣说,“你不用怕。过来,让你好好看看我的左手,来。”
姜恒不敢近前,罗宣佯装生气道:“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吗?”
姜恒于是扶着轮椅,一瘸一拐地过来。
罗宣道:“很好,已经能走了。”
说着,罗宣随手在身边摘了一朵花,递给姜恒,示意接着。姜恒不明就里,接了,只见那山茶花一到罗宣手中,瞬间便开始枯萎,花瓣化为黄色,漆黑,掉落。
姜恒被吓了一跳,然而收手时已太晚,他的手指碰到了罗宣的食指。
霎时间,姜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食中二指变黑、肿胀,登时大喊起来。
罗宣忽然哈哈大笑,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幸灾乐祸之意,又牢牢抓住了姜恒的手腕,姜恒躲闪不及,已下意识作好了被毒死的打算,甚至尚未注意到,罗宣抓住他的是右手。
紧接着,罗宣松开手指,顺势让姜恒抽走一手,五指在姜恒中毒的指头一拂。
姜恒只觉一阵清凉,中毒的手慢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