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家嘛,只成了一半……”刘媒婆嗫嚅了半日才小声地说道。
“一半?这是什么话?”吕老夫人更生气了。
“是这样的,就是当年还在您吕家堡当过一阵子教书先生的谭秀才。他女儿绣儿今年十五岁,倒是个金生丽水的好命格,配大少爷那是再好不过。绣儿她娘死得早,她爹又娶了个后娘,还生了个弟弟。我和她后娘说了,她倒是一口就答应了。可那谭秀才偏是死活不肯,说什么他是读书人,绝不能做这卖女儿的勾当,还把我给轰了出来。”刘媒婆忙说道。
“哦,秀才乃宰相根苗,倒也是清白人家,还算勉强配得。可她爹不肯答应,那又如何是好呢?”吕老夫人也知道像这种肯让女儿冲喜的人家,大都家境好不到哪去,可为了孙子的病,也就顾不得什么门当户对了。只要不是庶出的,不违了祖宗的家规就行,现能找上个秀才的女儿,那就算是很不错的。
“老太太,办法倒是有一个。”见老太太好像很满意这家子,刘媒婆有了个主意。
“既有办法,你还不早说?”
“想那谭秀才家是穷得叮当响,不答应嘛也只因为他好面子,怕人说闲话罢了。我想若是吕老爷能亲自去提亲的话,给足了他面子,那他肯定会应允的。”刘媒婆心想,到时候要再不应的话,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子了。”老太太向彩蓉说道,“请你老爷来,说我有事相商。”
家规 第十六章 谭秀才(1)
第十六章 谭秀才
“冲喜有什么不好?人家是明媒正娶,不也是少奶奶吗?”齐氏气哼哼叫嚷着。
“你懂什么,妇人之见。想我堂堂的圣人子弟,黉门秀才,又怎能做这卖女儿的丑事?要让别人知道了,哪还有脸见人呢?”谭秀才一脸不快地对他妻子说道。
“又不是给人做妾,哪就说得上是卖女儿了?哎哟,你是圣人子弟,黉门秀才。你要脸面,那脸面能值多少钱一斤?那脸面拿来能当得饭吃,还是当银子花啊?一家子都饿得到大街上去要饭了,还谈什么脸面!”齐氏说得振振有词。
“嗐,你又来了……哼,你这女人!”谭秀才被妻子一顿抢白,气得舌头都打了结。
“我什么我啊,有能耐,那你拿钱来养家呀!如今你馆都没了,连你那死老爹的棺材钱还欠着呢,催债的天天上门要钱,躲都没处躲。这家呀,也早晚得让人家给扫地出门。”女人见丈夫没了声音,更觉得自己有理了,是越说声音越高,“天啊,我的命真苦啊!不知道前世造了什么孽哟,谎听了我那死鬼大哥的话,嫁了你这个窝囊废。可叫我和儿子怎么活呀!”
“你,你……”谭秀才气得是连连摇头,长叹一声。
谭秀才的祖上也是官宦人家,只是到他这里已是式微。娶妻王氏,倒也十分贤惠。生下一儿一女,日子过得也算安稳。
谭秀才自打二十八岁中了秀才之后,总想能一举成名。可是每次乡试,却都名落孙山,十年下来依旧是个秋风钝秀才。那年又遭回禄之灾,把个家业丧得是一干二净,幸好在乡下还有一幢破旧房屋可以勉强存身。加上王氏十指灵巧,常在城里的绣坊里接些绣活来做,补贴家用,总算一家人不至于受冻挨饿。谭秀才又经人介绍到吕家堡做了西席,那吕家堡财大气粗,束修颇丰,两年下来略有了些积蓄,就又起了赴考的念头。
其年正值秋闱,谭秀才果就辞馆赴试,自以为三篇文章是做得很不一般,可命运不济,再一次铩羽而归。在归途中他又不幸染上了疫病,勉强支撑到家,就此一病不起,还传染给了十三岁的儿子。
王氏不顾已有六月的身孕,求神拜佛,请医煎药,悉心照料。半个多月下来,谭秀才倒是幸得痊愈,可儿子却不治身亡。王氏是又累又痛,当即小产。她本来身子就弱,连日里辛苦操劳,又遭丧子之痛,结果是小产后失调,血崩而亡,只剩下了一个八岁大的女儿绣儿。
谭秀才病虽是好了,可连遭妻儿之丧,人好像老了十年都不止,委顿不堪。家中别无长物,只得靠着借债、典当度日。亏得那绣儿自幼跟着她娘学得一手的好针线,绣坊老板见她可怜,时常发些小型的绣品给她做,这八岁的女孩就开始挑起了养家的重担来了。
过了年余,谭秀才的身子才慢慢好了起来,后来靠着朋友的帮忙,荐他到县衙内教张县令的几个小孙子读书,几年来倒也主宾相安。张家的束修虽不如吕家的丰厚,但也还能度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子嗣起见,谭秀才娶了县里齐书办的妹子,那快三十岁的老姑娘做续弦。这齐氏容貌粗俗,性情凶悍,都快三十岁了,还没能嫁得出去。但她那肚子倒是十分争气,自从嫁了谭秀才,不过一年的光景,就生了一个儿子。这下,齐氏的气焰就更高了,以谭家的功臣自居,加上谭秀才本来就生性懦弱,夫纲不振,齐氏俨然成了一家之主。 。。
家规 第十六章 谭秀才(2)
去年谭父亡故,张县令念在几年的宾主之谊,叫他的二儿子送来二十两银子的奠仪。谁料想张家二少爷竟看上了绣儿,定要纳她为第三房小妾。这读书人的面子事关重大,岂肯受人讥笑有辱门楣?谭秀才自然不肯答应,只是婉言拒绝。那二少爷见好事不能成就,便恼羞成怒起来,终日在他爹张县令处拨弄是非,结果谭秀才只得落馆回家。没奈何,一家人只能搬回了乡下的老屋里来居住。
谭秀才没了收入,办丧事又欠了不少钱,一家子就靠绣儿那十根指头上的那点出息,日子自然是不好过了。齐氏埋怨丈夫不肯应允亲事,天天吵闹。那谭秀才虽说是怕老婆,可是失了读书人的面子的大事倒也绝不肯含糊。齐氏原本对这前妻的女儿早就是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绣儿生来乖巧懂事,性情柔顺,每日里辛勤劳作,从无怨言,才勉强容忍于她。出了这个事后,齐氏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绣儿,些许小事就非打即骂。绣儿无奈,知道父亲软弱,无力相助,对齐氏的淫威只是逆来顺受,这才得以相安。
昨日刘媒婆上门来提亲,说是要将绣儿许给那吕家堡的大少爷冲喜。齐氏一看那吕家给出的聘礼加上花红彩金竟有五百两纹银之多,这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了大金元宝,真是令人喜出望外。还没等那刘媒婆再三相劝,齐氏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谁知丈夫那个迂秀才一听是要将女儿嫁给一个就快死的人去冲喜,觉得大有卖女儿之嫌疑,坚决地不肯答应,还声色俱厉地把那刘媒婆轰了出去。齐氏眼看着这快到手的富贵就要没了,这下子她可真的急红眼了。先是软语相磨不成,随即火冒三丈,恶言相向。自打昨日刘媒婆走了之后,夫妇俩就整整吵闹了一夜。
“我也不想活了!你就顾着你那脸面去吧。我不过了!我,我带着儿子投河寻死去!”见谭秀才不吭声,齐氏干脆撒起泼来了,抱起儿子就往门外冲去。
谭秀才连忙拉住,“嗐,你别再闹了行不行,看都吓着孩子了。”一边赶紧抱过吓得哇哇乱哭的儿子,一边说道,“绣儿她刚十五岁,就要她嫁给那快死的人冲喜,这岂不是送她进火坑,害了她一生吗?”
齐氏一听这话,腾地跳起来三丈高,扫帚眉儿倒竖,三角眼儿圆睁,手指头直戳到了谭秀才的额头上,“呸!放你娘的屁! 哼,进火坑?我看你那是叫糊涂油蒙了心!我这叫送她上天堂享福去。嫁人做什么啊?有道是嫁汉、嫁汉,为的是穿衣、吃饭。不去嫁那有钱的,莫非你还想让她也嫁一个像你这种穷酸秀才不成?”
“可,可那是冲喜!”谭秀才还是坚持说。
“哟,你倒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吕家堡的大少爷!人家那是怎样的身价,要不是因为冲喜,就能娶你的女儿了?绣儿那是叫命好,撞上这样的好事!这要成了少奶奶,吃的是油、穿的是绸、使的是丫头奴才,那可是享不尽的福啊!再退一步说,就算真要是她的福命不济,成了个寡妇,总也比这吃了上顿没下顿,落到大街上去要饭强吧。再说了,人家张二公子可是早放下话来了哦,他要不来绣儿,看这渤海城里还有哪个敢娶她!”
谭秀才被老婆哇哇哇地一通抢白,正戳到了痛处,半天才说:“行了,行了。你也别吵吵了,反正这门亲事我已经回绝了。”
“回绝?我这就去找那刘媒婆去!”齐氏说着就要往外走。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家规 第十六章 谭秀才(3)
“不行,绝对不行!”谭秀才连忙拦住妻子。
两人争吵不休,那绣儿在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