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就搁在床头的柜子里,我扫了一眼,当即一愣。不论是装帧还是封面上的名字,和我在母亲的酒店房间、片场看到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啊,这是……”
我眼睛炯炯有神地睁圆了,表情也扭曲了。手指戳戳点点着封面上的“顾持钧”三个字,也不知道是因为真的想戳这几个字还是因为震惊得手发抖,
“我之前看到的剧本,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啊!怎么这个是顾持钧的名字?”
“你之前看到的,是导演剧本,上面写导演的名字,”母亲说,“现在拿着的,是电影的文学剧本,写编剧的名字。”
我大脑使劲的转啊转,“这么说,他是《约法三章》的编剧?”
母亲表示了同意。
我醍醐灌顶。想起昨天我跟他坐在这栋楼的屋顶上,我们都靠着长椅,他说“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写剧本”这事儿。我以为他是当做茶余饭后的的谈资讲给我听,没想到他就是真的深藏不露。
“妈妈,他跟我说,最初找到您是希望你拍他的剧本?但你说对他的剧本没兴趣啊……”
母亲神色不明地看一眼我,还是回答了,“开始的确没有兴趣,夹带私货太多,不切实际。但这几年,有些进步。”
我“噗哧”一笑。心中暗道,等我跟顾持钧熟了之后,一定要把这话说给他听,他的剧本被嫌弃成这个样子,也当真好笑。
母亲说:“不过,他会告诉你这件事情,说明你们的关系不错。”
这试探得还真是毫无保留。我平静地笑了笑,把手中的剧本递给她,平视她的眼睛,认真开口。
“妈妈,我跟他亲近,只是因为我是他的粉丝。您知道粉丝对偶像是什么心情吧,我以前为了见他,还兴奋地去参加见面会呢……”看着她的神色略有松动,我继续道来,“他这样的明星,什么世面没见过,多美的女人都见过。我在他面前,大概就是个可爱的小女孩罢了。他有大把大把的人可以去喜欢,没可能看上我,而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可以恋爱的对象。”
我第一次单独跟她说这么多话,母女间中断二十多年早已变得不存在的牵绊似乎在这席话里慢慢的牵连,并且有了一定程度的恢复。
母亲很满意我的话,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没有再说什么。
离开了医院,我又去了曼罗。到了才知道,林晋修已经跟经理交代过我新年前辞职一事。我暗自磨牙,他动作还真快,居然不跟我商量一下。不过转念一想,他怎么会跟我商量?横行霸道惯了的人。
沈钦言安慰我:“也好,就不用跑来跑去。”
我笑:“就是不能经常见到你了。”
他沉默了一会,“我们平时一直都在见面。”
“哈,这倒是,我还要去看你们的戏呢。”
沈钦言点了点头,给餐桌中的花瓶插上玫瑰,“有什么意见吗?”
我忍住笑,随口道,“我哪有什么意见,就觉得你们挺不错。如果我——”声音嘎然而止。
沈钦言停下布置餐台的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嗯?”
他比我高,此时微微弓着身子,直接落在我的视线里。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我们这个装修风格也很暖色调的餐厅里,照在他的脸上,别有一种温情脉脉。他真的很年轻,年轻的肌肤上有玉般的光泽。工作之外,他笑得不多,可一旦展颜,别有一种孩子气,清澈耀眼。
我呆了一呆。那么一瞬间,我想,如果他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一定更漂亮。无声地盯着他的脸好半晌,“你有没有想过当电影演员?”
他听完一愣,嘴角一扬起来,低着头笑,仿佛我说了一个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我追问:“你怎么这么笑?”
“那太难了。”他这么回答我。
“这么说,你有这个意思?”我追问。
“绝大多数人都走不通。”沈钦言垂下眼睫。
我想起我看过的一本书的某一句话——电影明星,这是多么耀眼的头衔。大量的、众多的其他人苦苦追寻它直至死亡,其中一些人,死于不能找到它。
“虽说如此……那你想过没有?”
“就算想过,也死心了。”
沈钦言的语气有点无奈有点挫败,但我不觉得他真的死心。那句“死心”与其是说给我听,不如说给他自己听。要是真没有梦想了,他也不会跟朋友一起组成剧团,排演爱尔兰作家那晦涩的小说;也不会被我呼来唤去,熬夜做大学入学考试模拟题做到深夜。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那卧床的母亲。如果是她的话,很容易就可以提携沈钦言一把。就像她当年提携顾持钧一样。沈钦言外表、身材在男生中相当出色,我想不会比当年的顾持钧差到哪里去,连安露初见时都说“很像顾持钧”。
只有一个问题——
我跟我妈的关系没好到那个份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