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美美一边说一边小跑,赖思归跟坐小飞的似的,被他推得匆匆扫了几眼走廊两边的光景,就来到严慕病房门口。她想起刚去锐密上班的第一天,田美美还评价未谋面的严教授,说他一定是个吹毛求疵的龟毛男。
赖思归坐在轮椅里,侧头瞥了田美美一眼,凉凉问:“你想糊弄他们什么?”
“那个……”才跑几步路田美美已经满头大汗,不停地用手背揩额头的汗。听见赖思归这么问,他脑子迅速转了一遍,扫了眼呆呆站着的油条,压低声音老神在在跟赖思归提醒,“总之是不好相处的啊。”
说罢他又看了眼油条,大概是田美美高深莫测的眼神太挑衅,油条一巴掌拍到他背上。田美美“嘶”地一声跳起来,又被油条一句“病房禁止喧闹”把气焰给压下去,气得脸鼓鼓的。
赖思归抬眸瞥了眼两个生硬地在耍宝的大男人,开口道:“开门啊。”
油条扶着门把手还有些犹豫,赖思归啧了一声,“不是说没多长时间?婆婆妈妈下蛋呢?”
这话就跟严老大经常骂他们一群凡人跟不上他不同寻常的脑速犯愣时一模一样,田美美摸了摸鼻子,微微别开了眼。
油条跟在公司上班时一样,进严慕门前,必先叩门三声。大概心境还是不一样,这三声他叩得有气无力,导致等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进来”的回应,赖思归于是自己伸手推了进去。
最先愣住的是油条,因为他来探过底,一直以为病房里只有一个护工。结果赖思归推门而入时,轮椅脚撞上病房门,病床后面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腾地从沙发跳起来,看向他们时男人还有点睡眼惺忪。男人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恢复清明,而且眼神警惕,腰背微微驼着,侧身站在床尾。
赖思归练跑酷时认识过几个警官学院毕业的学生,所以知道这其实是他们一种格斗准备的状态。
男人的目光落在赖思归身上,愣了一下。
赖思归坐在轮椅里抬起头,朝对方微微颔首,神色坦荡。
“我来看看他。”
“你们是谁?”原本在洗手间里刷碗的中年护工听到声音跑出来,她受过叮嘱,看见他们忙把住门不让人进,“请你们出去。”
田美美他们原本的计划里,是对护工阿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实在不行就一左一右把人架出去,大不了就是得罪人嘛。谁知道里边还守了尊看起来身手不凡的大哥,按油条这两天不间隔的观察,居然一直没发现有这号人物。只能说明,这个人从严慕出手术室后就一直守在这里。
田美美急得“诶”了一声。
“等等。”男人看向赖思归,“你姓赖?”
“我姓赖。”赖思归淡淡道。
男人走过来,拍了拍护工的肩膀,“阿姨,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女护工是严慕妈妈亲自找的,不信任其他任何人,在病房门口迟疑了很久。最后男人指着赖思归,直言道:“他昨天一直喊的是她的名字。”
女护工一听更不坚定了,“严太太吩咐过,还是请你们快点离开罢。”
床上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赖思归一顿,但是眼睛始终没往哪个方向看过去。她给田美美和油条递了个眼神,两人立刻会意,按原计划行事。
田美美和油条把护工阿姨弄出去时,那个自称姓王的保镖男人选择性失明,最后还帮他们带上了门。关门前,他看了眼病床上还在昏睡的人,提醒赖思归,“他妈妈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抓紧点时间。”
赖思归轻点了下头和他道谢,等房间终于归于平静,四下没有其他人后,她才慢慢转过眼,安静地看着他。他盖着被子,双眼紧闭,下巴冒出来一圈青色碴子,脸侧有被车玻璃划破细小的伤口。头顶的吊水一点一点从小臂的针孔,进入他的身体。
赖思归盯着他缠着绷带的脑袋,在这时候粗略估算了一下,这次可能是他们两人认识以来分开最久的一次。这个最久,自然不是指时间上的最久,而是说某种程度上的一种感官体验。
严教授追起人来那张二皮脸,赖思归认为世上无人能及。关机、拉黑这种女人常用的甩人手段,他能当晨起乐趣逗你玩半天。他们之间没有过两个小时以上不联系的前例,即使他去开会,也会找理由吩咐点事情给她做。
这一次他们没通话、没短信、没见面超过了24小时,是历史最久的一次。
赖思归把轮椅转到床边,伸手掀开他的被子。只一眼,她就盖回去。
洗手间里有水声滴答滴答规律的轻响,大概是护工阿姨跑出来得太急,水龙头都没关好。赖思归转过头,看向窗外。VIP楼层贵在清净,没有人声嘈杂,窗外是蓝白色天空,风把云吹散,棉絮一样飘过窗前。
赖思归转过头,还是掀起他的被子。他上身没穿衣服,小麦色壮硕的身体陷在干净的素色大床里,像沉厚的钢板,把被单压出细细的褶皱。相比他平常调笑别人的样子,打满绷带的严慕有种莫名的乖巧感,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赖思归抿了抿唇,目光在他身上慢慢巡礼而过。
她探手,还想看看他的腿。
耳边一声轻咳。
赖思归蓦地抬头,一下子撞进他深潭般的双眼。
严慕看着她,淡淡开口:“不是让你抓紧时间吗?”
赖思归直勾勾盯着他。
“傻了?”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像张粗粝的砂纸。也像久未开封的陈酒,香气能刺激味蕾。
赖思归依旧不说话,身后的窗户一抹斜阳掠过,她背着光脸更显得干净素白,眼若桃花,眸光带水,秋水一般。洗手间的水还在滴,滴答滴答像旧式的老挂钟在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