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的金蟾酥。”小伙计把油纸包塞到白寒露手里,又颠了颠手中的铜钱,笑容满面的,“您走好,我们小菜刀家的点心,不好吃不要钱呀。”
天人城小菜刀家的点心出了名的好吃,店面并不大,雇了三个伶俐的伙计,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白寒露是个粗茶淡饭也能过日子的人,可家里还养着一头馋嘴狐狸和一只好吃懒做的竹仙,他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天界,就托送信灵鸦捎过去。
“那只狐狸养肥了倒是可以打牙祭,那只竹仙活这么久还能嚼得动吗?”长溪打了个呵欠,“本座纡尊降贵跟着你,本以为你是头狼,能成器些,倒没想到你那骨肉都是豆腐捏的,派不上什么用场。”
白寒露对这种自己的脑袋里会突然发出个欠揍的声音还不太习惯,而附着在他的肉身上靠他的灵力过活的寄生虫,俨然是一副打算在他的身上生根发芽的架势。
“阁下不用在乎我的感受,慢走不送。”
身体上的彼岸花图腾伸展着枝桠,艳红的花瓣游走到他的耳畔,不甘心地道:“你答应了要救幽昙啊。”
白寒露用鹤骨笛摁住锁骨上蔓延的花枝,毫不客气地回他,“你也答应报酬是千年花魂化作的琥珀珠。”
“本座应了你,自然也不会食言。”长溪习惯性地用命令的口吻道,“我乏了,叫那老鼠精弄点热水来沐浴净身吧。”
长溪有洁癖,要求他每日早晚都要沐浴,若不应他,便会像只老鸹一样在脑袋里叨念个没完。白寒露想着等长溪哪日能离了他的体,他一定找个大的酱菜坛子,把长溪腌渍在酱油香料里,让他泡个够。
明明是长溪非要入浮屠塔救幽昙的,来到天人城恰逢上元节,他转而道,反正幽昙在里头也不差这两三日,又要留下来看过灯会再去。既然他不急,白寒露也没什么急的,在城外的溪边采了柔韧的水草,熟练地编了朵草莲花,花心包着个铜油壶,壶嘴衔着灯芯。
“哪日你要是落魄了,这倒也算是一门谋生的手艺。”长溪看得啧啧称奇,“教我吧。”
“好啊,等哪日你能长出手来。”
长溪便不吭声了,以他如今的模样,就算白寒露以自身养着他,能修炼出真身也至少要上百年。
入夜后,从城中最高的塔楼往远处看,城中大小的街道好似流淌着潺潺的火焰,半空中弥漫着炮竹的火药味,笑声和乐声融化成一片暖意的喧嚣。
白寒露拎着草莲花灯穿过人群,他认为制作精巧的灯都只能换来长溪在耳边的冷嘲热讽。什么鲛人粼拼花纹火星子烤久了腥得很,什么孔雀羽灯燃一夜羽毛就燎成黑母鸡毛,什么那做灯的人长得尖嘴猴腮让那星辰灯也失了颜色。尽管这些日子他早就领教了什么叫毒蛇猛兽的嘴,可还是听得倒了胃口。 “小白,有个丑八怪一直跟着你。”
白寒露拎着草莲花灯进了透着微光的深巷,背后的步子很轻,只有踩到枯枝时才有细碎的噼啪声。他停住,那脚步声也停住。他回过头,借着人家后门的飞檐下挂着的红灯笼,那女子白绢水秀,黑底子绣着黄白忍冬花的襦裙,柔顺的长发规规矩矩地束在脑后,只在头顶挽了支白玉簪,露出恬静儒雅的面孔,像是书香门第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请问这位公子,你手中这盏草莲花灯别致得很,哪里得来的?”那女子问。
“我自己做的。”白寒露上下打量她几眼,倒有些意外,“你跟了我一路,只是为了这灯?”
那女子微微一笑,“这灯,让奴家想起了故人。”
长溪在耳边感叹着,什么故人,多半是思春。还未等白寒露张口,那女子却笑道:“让你身上的这位公子见笑了,奴家思念的是个长辈,她生前喜爱逛灯会,最爱的便是这莲灯。”
白寒露又意外了一把,虽看出这女子不是寻常之辈,可能看出寄宿在他身上的长溪,还能听到他说话,还从未有过,“我叫白寒露,我身上这位……不方便透露姓名,你不妨叫他小花。”白寒露脸上那朵儿彼岸花幻成了利爪,却根本伤不到宿主分毫,看来小花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娇俏可爱的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