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房玄龄,拜托人情、打通关节、劳民伤财,然后方才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玄武门之变 第七章(3)
得来容易,放弃也容易。哼!真须什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后才能有成么?他孟轲自己怎么奔走一辈子还是一事无成?杜如晦不怎么信孟轲,也不怎么信高孝基,在滏阳县尉这卑职上熬了不足两年就辞官而去,打道回长安。回到长安之后,云雨之日,关起门来在家读书写字;晴和之时,少不得去游乐原上跑马射箭。比在滏阳县尉任上的日子不知道要潇洒多少倍!
辞官归隐,往往成为美谈。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归隐者,当数陶渊明。陶在归隐之时写过一篇《归去来辞》,第一句就说:“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一语道破天机。原来
之所以能够想归就归,是因为有田园在家等着,绝对不会饿饭。杜如晦的说走就走,自然也是属于这一类。倘若如房玄龄的寒酸,连讨个老婆都要靠骗,能这么潇洒么?
“用这位杜公子为兵曹参军如何?”听过裴寂对杜如晦的简单介绍,李世民问。
兵曹参军是个可上可下、可轻可重的职位,完全取决与主子的关系。裴寂不好说不,事情就这么定了。
杜如晦就任秦公府兵曹参军的第一天,自以为到得正是时候。什么叫做正是时候?早到,显得巴结;准时,显得老实;过晚,显得傲岸。巴结令主子窃笑;老实令主子小觑;傲岸令主子不平。稍晚而不过晚,那才是正好。当然,这是杜如晦的定义。一般来说,这定义不错。可凡事都有例外。杜如晦踏进秦公府的第一天,就出了点儿意外。
出了什么意外?不是杜如晦算错了时间,是人算不如天算。李世民那天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等。杜如晦登上秦公府议事厅台阶的时候,正碰上李世民跨出议事厅的门槛儿。不是迫不及待地出来相迎,是急着要出门。看见杜如晦来了,李世民勉强停住脚步,匆匆点个头,寒暄一两句,然后就吩咐跟在身后的房玄龄道:“杜公子就交待给你了。”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难道是要去杀人?”杜如晦好像是问,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李世民只顾疾步下他的台阶,头都没有回。也许是心不在焉,所以,虽然近在咫尺却不曾听见杜如晦的话?也许是虽然听见了,却不便回答或不想回答,所以故意装作没听见。总之,他走了,不曾回话。
目送李世民出了院门,房玄龄道:“秦公的确是去监斩,不知杜兄怎么就能猜得这么准?”
“不是猜,是揣测。”
房玄龄一向以遣词精确自喜,没想到碰到一个更加咬文嚼字的主儿,一股不平之气油然而生。似笑非笑地吐出这么一句:“原来如此。佩服!佩服!不知杜兄是否还能揣测得出今日要杀的究竟是谁?”
听出房玄龄的不以为然,杜如晦刻意哈哈一声大笑,笑过了,不紧不慢地说:“有何难哉!此人既非房兄,亦非杜某,籍贯雍州,姓李名靖。是耶?非耶?”
听了这话,房玄龄大吃一惊。难道杜如晦从哪儿得了秘密消息?不可能吧?房玄龄为什么以为不可能?因为李世民方才亲口告诉他:杀李靖,完全出于李渊的私怨,不便公开,所以才叫他李世民亲自去秘密处死,以免走漏消息,招惹非议。
“杜兄真是高人!房某自愧弗如远甚。”
房玄龄说这句话的语气与说上一句时截然不同,这回是由衷的佩服,不是口是心非。他不能不服,当今的卧龙,料事如神的卧龙,就在这议事厅上,可惜,不是他自己,是他对面的那一位。杜如晦感觉到这一变化,他深悉“来而不往非礼也”之道,于是,也改换成真诚的语调,不等房玄龄发问,主动说出自己揣测的缘由。
玄武门之变 第七章(4)
“前日杀阴世师,昨日杀滑仪。两人的公开罪状,皆是不肯投诚。可外间有流言,说其实是假公济私,因两人皆与丞相有隙。今日杀人,外边并无半点风声,可见防范得滴水不漏,想必是连假公济私的戏都做不出来,只好秘密处死了。谁令丞相恨得这么深,却又偏偏找不出个可杀的借口?据杜某所知,除李靖之外,别无他人。”
房玄龄正要接话,隐隐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举头望去,门外闯进一个人来。谁能闯进秦公府?待到看清楚时,才发现原来不是别人,正是秦公府的主人。这么快就斩决了?不可能;忘记了什么文书?也不可能。该带的文书,都是他房玄龄亲自检查过后,亲手交到李世民手中的。为什么半道折回?房玄龄正琢磨之时,李世民开口了。
“杜兄怎么知道我要去杀人?”
嗨,原来是为这事!房玄龄放心了。
“秦公放心,没人走漏消息。”他说。
这话好像是答非所问,其实却是恰到好处。李世民之所以半道折回,正是因为担心有人走漏风声。他瞟了房玄龄一眼,嘴角显露出欣赏的微笑。嘿嘿!料事如神嘛。我一张口,你就看见我的喉咙管儿。微笑过后,他扭头看杜如晦。这家伙凭什么知道我要去杀人?瞎猜的?有这么巧么?李世民的这些心思,全都落入房玄龄的眼中。他知道李世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于是赶紧咳嗽一声,郑重其事地补充道:“没人走漏风声,只缘杜兄料事如神。”
接着,房玄龄又把方才杜如晦说过的话,重新组合了一下,以更加精炼的词句,向李世民作了汇报。
“原来如此!”李世民缓了口气,挥手示意,叫房玄龄与杜如晦在他对面坐下,口喊一声:“上茶!”
茶端上来,李世民端起茶杯,冲茶杯吹了口气,又把茶杯放下,问杜如晦:“以杜兄高见,这李靖究竟该杀还是不该杀?”
李靖该不该杀?这问题,李世民昨晚想了半夜,刚才杜如晦来之前,又与房玄龄讨论了一番。方才之所以半道折回,其实也正因有这疑问在心,挥之不去。
李靖该不该杀?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得着问么?杜如晦心中窃笑。难道是想试探试探我,看看我是不是个服帖好使的奴才?这么一想,他就想起了陶渊明的那篇《归去来辞》,想到杜家的田园,想到居家赋闲的潇洒。于是,整整衣襟,正色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能不杀,则不必杀。况且,据我所知,李靖并无可杀之罪。杀不以罪,徒失人心,得不偿失。何可杀之有?”
说罢,他端起茶杯,品尝一口,放下茶杯,摇头一叹,道:“嗯,茶叶虽好,水质不佳。可惜了。”
他以为他会看到李世民难看的脸色,却不料先听到房玄龄的颇有些激动的声音。
“秦公也以为如此。”房玄龄道,“不好办的是,丞相以为非杀不可。”
原来如此!杜如晦听了这话,哈哈一笑,道:“有何难哉!”
“此话怎讲?”问这话的是李世民。
“丞相之恶李靖,如果是秘密,那就不好办了。如今丞相之恶李靖,朝廷上下皆知。这不就好办了么!”
怎么就好办了?李世民心中纳闷,又不好意思问,于是,也端起茶杯,浅尝一口,抬起头来,冲房玄龄道:“我于茶道是个外行,我还真品不出个什么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