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姑娘全都没精打采地站着,晓月楼的掌事妈妈李妈妈气鼓鼓地从楼上下来,甩着帕子吆喝:“哎呦,我是没给你们吃还是没给你们喝啊?一个个的做出这么一幅苦瓜脸,客人能进来吗?”
门口一个粉衣姑娘皱着眉,有气无力地回话:“妈妈,咱们就是笑出朵花来,客人也不进来啊。”
“蝶儿姐姐说的是。”窗口一蓝衣姑娘附和,“妈妈,马上就是花朝节了,这怡红楼、点翠阁、香艺坊全都有花魁坐镇,咱们晓月楼……哎,要是盼星姐姐还在,咱们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这一声叹息,引得这一屋子的女子都更加沉默。李妈妈眼中的无奈一闪而过,却还是甩着帕子故作嚷嚷:“盼星走了就走了嘛,难道没了她,你们就不打算开张吃饭了?”
她们口中的盼星,原是晓月楼的当家花魁,她在时,晓月楼尚且能与怡红楼、点翠阁等并肩而战,如今她被人赎了身,这晓月楼没了金字招牌,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
蝶儿听到李妈妈的话,皱着鼻子嘟囔:“咱们这些姐妹,加一块也比不上一个盼星。妈妈您又不是不知道。”
能被叫做花魁的,自然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然而要做花魁,不仅要生得美,还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流落到秦淮河畔的女子,多数是孤苦无依的贫家女子,又或是家道中落的大家小姐。然而不论出生如何,到了这里,都只能认命。
若是生得好,够聪慧,便会被青楼妈妈选出来,请来师傅教授她们琴棋书画,歌舞诗词。再从这些女孩中,挑选出才貌一流的女孩作为青楼的招牌。
这些姑娘,也就是她们口中的花魁娘子了。
既然都是花中魁首,自然无需倚楼卖笑。这些姑娘端坐高楼,有的是富豪公子、文人墨客,慕其容貌,或是仰慕才学,一掷千金前来求见,也许只是为了听她们弹一首曲,又或是只是为了与她们吟诗小酌,也有的只是为了求她的一个字。
然而,自古红颜空如水,哪怕是最美的花魁,花期又能有多少年呢。嫁人从良,是这秦淮河畔的女子的最大的期盼,洗去一身风尘,哪怕布衣银钗,起码心也是安定的。
盼星年方二十,按理说还有几年花期,然而女孩青春短暂,她不得不为自己考虑。她有一贵客,乃京城富商,刚过三十,家中妻子早逝,他愿为盼星赎身,娶她过门。
哪怕只是填房继室,对于青楼出身的女子来说,已然是极好的归宿了。盼星也知道这晓月楼全靠自己撑着,李妈妈好不容易将她养大,正是她这颗摇钱树回报她的时候,可是她实在不愿放过这机会。
盼星跪下磕头,李妈妈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孩满眼都是对新生活的期盼,想起自己这一生坎坷,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能放她离开。
“好了,少说些丧气话,你们要是争气,我也不至于老得这么快了。”李妈妈掩下心中忧愁,张罗着让姑娘们卖力迎客。
姑娘们不甘不愿地站出门去,一时间楼里清静下来。
“客官,进来坐坐嘛~”蝶儿领着姐妹们,站在门口娇笑着。偶尔也有人停下脚步,可是还没等她把人拉进楼里,客人便被别的楼里传来的动静吸引了去。
“走吧,那怡红楼的冰清娘子,今日要献舞呢!”
“哦!那不可错过,快去快去!”
眼看着到手的生意又跑了,蝶儿不由恼怒:“这还怎么做生意啊!”
“那怡红楼的冰清、点翠阁的彩云、香艺坊的青岚,为了下个月的花朝节,这几日轮番地露脸,客人自然都是冲她们去了。”蓝衣姑娘摸着脸,一脸可惜,“哎,人比人真是气死人,都是女人,她们怎么能生得那么好看呢。”
“笨九儿,瞧你这点出息!”蝶儿伸着手指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蓝衣姑娘,也就是九儿的脑门。
九儿哎呦地叫着,忽然间就直了眼。蝶儿以为她在发愣,更是不爽:“怎么又傻了!”
九儿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激动地指着不远处:“蝶儿姐姐,你快看!是我眼花了吗?!那是不是盼星姐姐?”
蝶儿挑眉,顺着九儿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不远处停下一辆马车,从车里下来两位女子,一人着白衣,一人着绿衣。两人都戴着帷幔,但是她们与盼星朝夕相处,便是不看脸,也能认出那白衣女子就是她。
“好像真的是盼星!”蝶儿连忙迎上去,九儿也追了过去。
“盼星……是你吗?”蝶儿试探地开口,那戴着帷幔的白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蝶儿和九儿全都面露惊喜,但是转而又担心地皱起了眉:“盼星姐姐……您不是……”嫁人去了吗?怎么又回晓月楼了?
蝶儿不傻,脑海中已然想到了多种可能。莫非是那京城富商辜负了盼星?这么一想,蝶儿立即开口:“先进去再说吧。妈妈见到你,一定会高兴的。”
盼星挽着身边的女子,好似只有在她身边,她才有了依靠似的。盼星看着蝶儿和九儿,迟疑了片刻后,还是迈进了晓月楼,迈进了这个她以为再也不会迈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