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肉香望去,只见一只嫩黄烤好的野兔,静卧在火旁的青石上。无尽欣喜道:“黑咕隆咚的,你从哪弄的?”
桑达抿嘴一笑道:“天快亮了山风大,我怕你凉着就去坡上捡柴禾,它正好撞在我脚上。”
见桑达一脸灿烂的样子,望着光亮吐油的野兔,一股暖流莫名涌遍无尽的身心,他真想一把将那个刚刚还拒情于千里之外的身子拥在怀里。
桑达冲他温情瞅了一眼,顺手滚过个西瓜大小的石头,示意让无尽坐。见无尽借着微明在左顾右盼四下张望,桑达暖暖一笑道:“坡上就是小天池,是神仙呆的地方。”
听到小天池的名字,无尽心里怦然一动,疾忙道:“附近有个叫天池,也有人叫它瑶池的地方吗?”
桑达淡然一笑道:“小天池往上去就是大天池,也就是你说的天池,至于是不是瑶池我就不知道了。”
无尽仰天唱声阿弥陀佛,欣喜难耐的抓住桑达的肩膀摇了几下,像是得了宝贝似的嚷道:“阿弥陀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师父让我去的第一站就是这里!”
池水如镜,光波粼粼,翠柏环绕,倒影如真。一块半伸向碧水鳞波中的卧牛石上,一位白衣女子,状如新菇,貌似天仙思凡,静坐凝视,融入画中。她便是剑刺敬轩的黑衣女子雪梅。
雪梅年方十五,生的雪凝肌肤,秀发带波,单就那双会说话的杏目和那悬胆似的垂鼻就让人爱怜,加之每每开口说话,先将两道蚕眉微挑,薄唇轻启声似滴水,不但两位姑姑疼爱如宝,就是姐妹们也都让她几分。
她依稀记得自己出生在一个大大的庄子里,那里的叔叔阿姨很多,还有几个哥哥姐姐。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多,奶奶像是很疼她,经常和她骑马玩。
后来便迷迷糊糊的来到了这里,和两个姑姑几个年龄比自己稍大的姐姐们一起生活练武。听姑姑说,自己是个孤儿,父亲是位守候关卡的税吏,因有过往商队不肯按律缴纳税金而引起争执,竟被那人所杀。
因几个姐姐都有着几乎相同的悲惨遭遇,所以,雪梅也不做多想,就听姑姑的话,苦练本领,将来伺机给父亲报仇。
十年苦练一朝出手,平常练武,自己可没少在稻草捆扎的‘仇人’身上扎洞。但遇到真正仇人,自己反倒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怎么也恨不起来下不了手。
再说,以那人的武功,几次都能将自己斩于马下,但他却像师父在传艺似的点到为止。他究竟是怜惜自己年幼不忍下手?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他又为啥不躲那一剑呢?雪梅百思不得其解。
清风拂动,暖阳沐物,相距不远的池边,一棵满身沧桑却又生机盎然的塔松,像个年迈的驼背老人,举着翠绿的伞盖,恰恰给怀里青石投下一片舒适的阴凉。
秀姑凝视着雪梅豆芽般的身影,知道这丫头最近有心事,不知是已经长大成人,对世事有了自己的判断,还是为自己暗暗在她剑锋上涂毒而不快。反正事已至此,就随她去吧,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放下雪梅,反倒又勾起自己的心思。和师兄打小在终南山拜师学艺,那时两小无猜,情同兄妹,等到渐渐长大,刚刚隐约感觉到情窦的萌动,师兄就因家中突遭变故,匆忙下山便鸟无音讯。
人在时,偶尔感受着那种令自己羞涩心悸而又渴望缠绵的春情。虽然师兄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有些闪烁,也不像小时那样随意贴近。
但秀姑还是能够隐隐感觉到,这一切的变化,说明师兄的心里已经装进了自己,日子也在明里躲避含蓄,暗里却享受着甜美遐想和期盼中度过。
这人一走,秀姑即刻便像两脚悬空似的,就连心也感觉空落落的,不知它的实体究竟飞向了哪里。
度日如年般终于熬到了师满下山,本想换了环境便会渐渐淡化那种让她整日惴惴不安的牵挂和思念。
然而,想不到那种蠢蠢欲动和魂牵梦绕的感觉却愈加的浓烈,以至于让她茶饭不思,浑身乏力。
要说是自己春情萌动想要嫁人,但家里几次来人提亲,自己连人家见都不想见一面,就连邻家打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王公子提亲,自己都毫不动心,感觉自己的心已被师兄带走,再也无心给他人。
心牵的力量迫使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踏入江湖寻访师兄下落,因为他已成自己心中的唯一。哪怕他已娶妻生子,那怕他已变成个废人她都认了,此生就想跟着他。
坚固的情执让秀姑历尽千辛万苦,从陇南一路来到了师兄的家乡咸阳。
进城一打听便吓她一跳,师兄家因得罪官府而被满门抄斩。师兄下落不明。
秀姑的思绪被一阵脆铃般的笑声打断,她扭头扫视,见缓坡顶,一位白衣挎剑,头戴方巾的男子斜对着自己,翘首远方,像是在凝视着什么,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笑声来自坡下的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