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霜突然哈哈大笑,猛地伸出手,一把捏住他脸颊上的软肉:“小公子,刚才说什么‘昏君’,什么‘佞臣’,我可全都记下来了。我看看你这张嘴,还能说出哪些大逆不道之言?”
周显被她捏住脸颊上的软肉,方知她一点事没有,顿时气得天灵盖直冒烟,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
戚玉霜乐不可支:“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昏君’、‘佞臣’?小心祸从口出。”
她虽笑着,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郑肃。
周显看着她的神情,眼圈却渐渐泛起了一丝红意。
“陈姑娘,你……”
戚玉霜缠着绷带的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小公子,从今而后,当时刻谨记,不可有失。”
她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鬓发,把他有些松散的发髻理了理,周显的眼中刹那间浮上一层淡淡的水雾,几乎是要下意识地开口。
戚玉霜却轻轻捂住了他的嘴,道:“骁山防线已破,犬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镇北关。你进城后告知……令尊,早做准备。据我推断,被攻陷的关隘,应该是镇北关以西的蒙崖关,让他们去那里截住犬戎大军,此难尚还可解。”
周显知道她在嘱咐大事,此时战事关天,他不敢打断,只默默把戚玉霜的话记在心里,点了点头。
戚玉霜又道:“这三军呢,心难免不齐,所以作为消息,能告诉多少人不重要,告诉谁,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么?”
周显点了点头。
戚玉霜思索了一下,道:“卢辞其人,骁勇能断,可以用之。只是他过刚易折,性如烈火,极易中敌之圈套,可守城池,而不可使之为先锋。至于汪合……”
她语意中带上了一丝犹豫,道:“谋略有之,智计有之,但我观其为人,总觉得心术有所不正,当年曾欲借机敲打,却分身乏术,暂时搁置。……我也从未料想到,他竟能升到今日这个位置。”
周显轻轻握住她缠满绷带的右手,道:“你不随我一道去吗?”
戚玉霜摇了摇头。
周显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沉默片刻,并没有追问原因,只是道:“好。”
戚玉霜不由得一笑,道:“真乖。”
第二次被形容为“乖”,周显无奈地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精致的面颊如同冰雪融化,格外柔和。
天色逐渐放亮,镇北关城墙的轮廓也在晨光中隐约可见,高耸的城门依然对外打开,百姓在官道上来往进出,显得颇为热闹,丝毫不知道,就在十余里外,刚刚发生了惨烈的一战。
周显猛地勒住马。
戚玉霜笑道:“就此分别吧。”
说罢,她不等周显回答,一抽周显战马的马臀,轻喝一声:“驾!”
周显的战马乖顺地服从着指令,扬起前蹄,向城门口飞驰而去。
周显怔怔地坐在马上,眼睛却依然回望着戚玉霜的方向,动作幅度大得完全超出了他平日的礼仪规范。
戚玉霜向他挥了挥手,用嘴型比划着四个字:“后会有期!”
在看到这四个字的一霎,周显的眼睛忽然一酸,方才的冷静与镇定,仿佛在一瞬间兵溃如山。
天大地大,他们以后……还会有再见之期吗?
周显突然紧紧咬住牙关,双手勒住缰绳,策马回头,想追上戚玉霜的背影。
四野旷远,骁山巍峨,北风空荡荡从远山摧枯拉朽而过,掠过他的耳畔。
四面八方,早已不见戚玉霜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