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先是面色一变,旋即恢复正常道:“小人知道的一定照实回答。”
“你是谁的人?”
马六强笑道:“殿下说笑,小人当然是您和太子殿下的人。”
秦雷摇摇头,起身对身边的卫士吩咐道:“砍了吧。”便向门口走去。
他身边的卫士上前,一脚踹翻还有些发懵的马六,面色凶狠的拔刀就砍。唬的马六失声大喊:“慢着!”
秦雷仿佛没听见一般,已经走到门口。那明晃晃的朴刀也没有一丝停顿朝马六的脖颈砍去。他甚至已经感觉到冰凉的刀锋把脖子上糁起一片鸡皮疙瘩。那一霎那,马六终于体会到了死神冰冷的吻,他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坚贞。
“我是太尉府的…”话还没说完,锋利的刀锋已经割破他的皮肤,有鲜血在飞。还有尿騒味,马六终于被吓得失禁了。
秦雷还是没有回头,最终消失在马六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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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雷回到自己的房间,馆陶已经在那里等着。他歪坐在胡床上,正在仔细剥一个石榴,神态专注,甚至秦雷进来都没有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秦雷见他老神在在的样子,莫名其妙的心头火起,一掌扇飞他手中刚刚剥开一半的石榴,气呼呼的坐在胡床边,也不说话。
馆陶也不恼火,弯腰捡起石榴,用袖子擦擦,继续认真的剥起来。秦雷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坚定的伸出手,又把那可怜的石榴拨在地上。
馆陶终于抬起眼皮,与他对视一会,然后又弯腰拾起摔了两次,已经有些破烂的石榴,拿在手上,把烂了的部分小心地剔掉。又想去把皮剥完。
秦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第三次挥手把石榴拍在地上。并把他的双手牢牢按住,不给他第四次捡起的机会。
馆陶望着愤怒的盯着自己的秦雷,终于放弃了吃。对秦雷认真道:“放开吧。”秦雷坚决的摇摇头。
馆陶感觉双手被铁钳夹着似的,疼痛难耐。强笑道:“何必呢?大家都痛苦,放开的话就好了。”
秦雷把他的手攥得紧紧的,低声怒吼道:“魔鬼…”
馆陶也许疼过劲了,反而轻松道:“是你心里有魔鬼。我只不过让你感受到它的存在而已。”
秦雷重重的穿了几口粗气,颓然的放开双手。用仿佛来自天外的声音呢喃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与你们是不一样的。我们生活的环境不一样,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也不一样。让我漠视人的生命、尊严、希望这类美好的东西,真的很痛苦啊。”他狠狠的攥住自己的头发,仿佛想把心中的恶魔钻出来。
馆陶悠然道:“殿下,不管你到底受过什么样的教育,待过什么样的环境。甚至不管你心中的坚持是什么,这都不重要。”
秦雷抬起头,茫然望着馆陶,嗤笑着问道:“连心中的坚持都不重要,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更重要?”
馆陶第一次与秦雷对视,他的眼神清澈而透明,仿佛心中没有一丝污垢。馆陶轻声道:“是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秦雷刚要说话,馆陶摆手道:“听我说完,我知道殿下你是有智慧的人,这种人通常难以用语言打动。他会将一切不顺耳的道理当成诡辩抛到九霄云外去。我理解你,因为我也是这种人。”
秦雷无法否认,他甚至很少被自己说服。
馆陶直起身子,表情前所未有的郑重道:“在齐国你待我为友,我也以友事之。来秦后,你待我为师,那我就应当直言不讳,让你少走弯路。”
秦雷默然不语。馆陶接着道:“殿下,不是自夸,馆陶自幼天资过人,又因缘际会,拜在当世第一智者,恩师神机先生座下,学艺八载,习得纵横之法、治国之道。自觉已是天下顶尖的人物,便想下山做一番事业。然而恩师只是不允。”
秦雷知道馆陶十六岁下山,没想到还有这一段,渐渐听得入神。
“恩师言我艺已成然人未成。希望我再随他修习三年,这三年里教我如何做人。”忆起往事,馆陶面上有清晰的追悔之色。“当时老师把我关在房里,不许我出去。半夜里,我想偷偷溜出去,发现窗户居然可以打开。当时满脑子下山下山,也没有细想,就翻窗出去,偷遛下山。”
秦雷忍不住插言道:“那扇窗户是谁打开的?贵师还是令师兄弟?”
馆陶点头赞许道:“在上京时,我就说殿下看问题总能一针见血。我下山后被冷风一吹,也想明白了此节。恩师智珠在握,定不会犯次等低级错误。当时我只道恩师故意为之。也没脸回去了,就下山投了齐国。”
秦雷摇头道:“不会是贵师,你从小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于你的性格他应该最清楚。如果想留你,就绝不会开那道窗。如果不想留你,也没有必要白日里与你费口舌。”
馆陶惨笑道:“可惜我用了三年,尝尽人情冷暖后,才想通此节。定是我那师兄嫉妒于我,哎,不说也罢。”他调整下心情,继续讲起自己的故事:“想我当年下山之时,何等的恃才傲物,何等的目空一切。甫一下山便在诗仙会夺魁,楹联阁称雄,又为民伸冤,凭满腔正气,在公堂上斗倒有铁齿铜牙之称的大齐第一讼师。一时间誉满上京,春风得意啊。”
秦雷知道虽然此刻拿来做反面教材,但那想必是馆陶此生最快活的日子。
“当时自以为大齐第一高人,便不屑于像一般布衣似的从高门清客开始做起,博得东主欢心,被举荐进入官场。总幻想着一朝皇帝征辟,从此一步登天。因而毫不客气的拒绝了无数高门贵族的邀请,自此被他们嫉恨。朝廷每年的查举征辟皆控于这些人之手,我自然没可能由此入仕。甚至皇帝太后闻我才名,屡次想招我入宫见驾,也被悉数阻拦。久而久之,日渐潦倒,为生计所迫加上有些自暴自弃,做了些下做事,最终竟成为上京城一大笑柄。”
馆陶说了一气,口有些干,秦雷去给他端水,他摇摇头,微带嘶哑道:“殿下,我告诉你我的前半生,不是为了缅怀什么,更不是为了让你笑话,而是为了向你说明两个字。”
秦雷知道这是一个前半生失败的大才对自己的总结,神态专注的聆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